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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学与研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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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战男女之《倾城之恋》
发布时间:2024-06-29        浏览次数:38        返回列表

张爱玲的小说是“泪水在微笑中重叠的作品”,几乎每一篇读来都是让人齿寒的,《金锁记》《花雕》《茉莉香片》《沉香屑第一庐香》等都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悲凉,唯有《倾城之恋》还有一丝浪漫,表达了作者心中一点渺茫的希望,用否定的方式证明了对爱情生活有那么一点期待,又不是那么确信。

柳原:否定中的坚持

作为小说中的男一号,范柳原对白流苏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人费解,总给人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如他对流苏说“有些话不仅要背着人说还要背着自己说,比如说我爱你,我一世都爱你。”这不知道是该听成一句真诚的表白还是源自内心的无奈。在爱情的世界里,说出“我爱你”这三个字是非常不简单的。他却在舞会上不经意的说出来了。说出来也就罢了,他还要申明这不仅是背着人说的也是背着自己说的,令人无语。然而说完了,他又加了一句,“我一世都爱你”。坚持与背判的声音同样强烈,听到这样的话真不知道该是欢喜还是忧愁,他对流苏的表白令人在欣喜中感到不安,这种不安把渴望衬托得更加强烈。不仅对流苏是这样,对别人他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漫不经心。比如陈先生邀他参加舞会时,他对人家说,“别算我,我说不准的”,可最后他还是准时出现了。这样的例子在范柳原的话语和行为中是随处可见的。

在每一个看似否定的句子中,都流露出他内心的坚持。其实他并不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没有勇气去承担需要的责任。看似浪荡不羁的他内心是最明白自己需要的人,他是一个真正为自己感觉而活着的人。不结婚对他是一种坚持,结婚也是一种坚持,所以在这场以爱情为名义的暗战里,他永远是胜利者。

流苏:肯定中的懦怯

与此相反,流苏好像是最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并一心为之奋斗的人。她从头到尾都是为了结婚而爱情的一个人。但是她的话语中我们读到更多的却是不确定与懦怯。她与柳原的每次较量都以看似她的胜利而结束,而无论从事实上还是心理上她都是节节败退,她把自己淹没在看似清楚的需要里,所以她的每一次出击都显示出一个女人的懦弱。比如在一开始,面对交际花的挑衅,她说自己“不过是一个过了时的中国女人”。而柳原却说“真正的中国女人永远都不会过时”。这时我们发现流苏和柳原有着完全不同的立场。流苏站在现实面前看到自己的不合时宜,以过时的心态来看待现在的自己,所以她看到的只是自己“忤逆”的过去。柳原则站在未来的立场来看待现在的人和事,他看到了自己作为主导者的现在。以爱情的名义掩盖下的两人不对等的关系已经表现得非常明显。在逃难之际,她还在说“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很长”。生死关头她考虑的还是人生供人观赏的“故事”层面。这反映出在她内心深处对自己的不自信。从流苏的很多话语里面我们都可以看到她的胆怯与退缩,每次将懦弱变成坚强的不是流苏而恰恰是她的对手柳原。有了这样一个非常现实的需要,使她在个人的追求上显得模糊,甚至从根本上讲是没什么自我意识的。而从另一方面来讲,她的这个清楚的需要只是社会赋予她的责任,并不是她内心里所萌发出来的情感需求。于是,对她而言,结婚是放弃,不结婚更是放弃。在爱情的面前,多么精明的女人都是弱者。在她的身上我们看到了那个时代弱势女子的矜持与特有的低头;看到一个离了婚的不安分女人的惆怅;看到了纤纤女子太多的不自然和不自信。

爱情:如梦似幻

张爱玲借这两个人还是表现了一种恍惚不定的爱情的幻想,对她而言,爱情是有的,但在现实中又是感觉不到的。所以她在表达的时候总是一边肯定一边消解,有点希望,又不能把握。爱情若有若无,仿佛曾经来过又不够真切,哪怕一点模糊的印象都好像是在梦中。

然而仔细读过作品之后,我们发现这篇小说无论从情节结构上还是从情感逻辑上看有一个致命的缺漏。那就是柳原与流苏之间的爱情被称为“倾城之恋”,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写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这是有背常理的。我们知道每一个浪漫的爱情故事都起源于一次美丽的相遇,几乎所有的小说家在这一点上都是颇费心思的,甚至作者往往将它作为悬念放在最关键的时候说出来。但是我们在《倾城之恋》中却没有看到类似的信息,对这段爱情的开始,作者只是通过别人的口谈论了一下就草草了事,别人不关注也就罢了,作为爱情的双方,他们甚至都没有回忆过这段相遇,实在让人难以理解。难道他们的爱情原本就只是别人的谈资?他们的努力只是将别人恶意的攻击变成令人羡慕的对象而心生向往?那么所谓的爱情在真的生活里面究竟有没有呢,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把握了。作者故意漏掉第一次相遇,使两人的恋爱变得不真实,消解了爱情的神圣与浪漫,甚至是从根本上取消了爱情。就象一个没有合法出生的孩子,再怎么争取也只是私生子。两人的爱情终于只是故事的背景,爱情的冲动被生活的真实牢牢地包裹着。这样的处理再次反映了作者对爱情那一点渺茫希望的怀疑。既然爱情没有开始,他们所继续的就只是爱的形式。恋爱在这里关注的只是结果,人们关注更多的是物质的,有形的东西。爱情变成了男女之间的一场战争,谁都怕输,柳原怕输掉自由,而流苏怕输掉一生。但他们又都有爱的需求:柳原曾体验过穷人的生活,流苏是个弃妇,两人身世不约而同地相似,都是没有感情寄托的人。如此渴望,又如此虚妄。文明社会的人们将原本简单的爱情演绎得如此微妙。

为了突出这一点,张爱玲精心地安排了他们每次交锋的地点。在夜深人静之时,柳原的电话无疑是一声惊雷。万物都休息了,躁动的心才开始活动。爱情就象无眠长夜里的一声叹息,不仅吓倒了别人也吓坏了自己。在进餐时,柳原却忽然有了要带流苏回到原始森林的冲动,在热闹的人群中,悲哀的人更加执着于悲哀的心。在安静中表现热闹,在热闹中表现冷清,音乐的跨度非常大,从极度的热闹到极度的冷清不过转瞬之间的事情。但欢呼是短暂的,在漫长的生命里等待更多的是惆怅与无奈,场面的切换处理契合了整个故事的基调。我们甚至可以说这是一出没有高潮的戏。在情节上看不到起伏,但在情绪上却处处是高潮,两人心理上的较量成为戏的核心。站在爱情对面的总是他们自己,情人成为爱情敌对的力量。诸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类的外在破坏力量几乎没有,他们所要做的就是战胜自己。敌对的力量反倒成了促成他们在一起的因素,家人的冷漠使她有心投靠爱情,战争的爆发,留住了柳原漂泊散漫的心。战争使很多看似稳定的家庭瓦解了,却成全了一对没有爱情指望的恋人。两个人都是半真半假,半信半疑,和起来才有一点真心与痴情。这就是生活,就是无法超越的现实。

  张爱玲总是给我们提出一些无论时代怎么发展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在倾城之恋中我们终于看到在庸常的现实面前所谓真心真爱不过是自欺欺人的游戏,你把它当真,只要你骗得过自己,它也就成真了。在战乱的年代,当一切都变得没有依靠时,人们猛然想起要天长地久,想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境界。在安定的生活面前,爱情却成为被遗忘的角落。所以,在寻常的爱情故事里我们看到更多的是在死亡威胁面前,人终于找到正视自己内心的勇气,实现了那一瞬间的爱情。在生命将要结束时,爱情才被释放出来。于是,死亡的威胁成了爱情的开始。张爱玲撇开了爱情与死亡的纠缠,把两颗自私的心赤裸裸的展示出来,在爱的迷梦里清醒又在爱的冷酷里陶醉。柳原对流苏有一点爱意,但这点爱意不足以让他承担感情的责任,而流苏渴望更多的只是一纸婚契的保障。流苏甘于做情妇使不在场的爱情一览无余,柳原主动提出结婚又显现了一点真心的影子。在他们各自的生活里,爱情只是一个借口,每个人都追逐着自己的追逐,甚至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要追逐。生活在现实里的我们由于内在精神的缺乏太需要他人的认可,社会的认可,在追求这种认可中一不小心就丢失了自己,却浑然不知。

在倾城里的爱情就像小说中反复提到的胡琴,咿咿呀呀,无穷无尽却不曾真的走入生活只是在生活里旁听。《倾城之恋》想要在绝望中寻找爱情的影子,想要找到“做好人的机会”,但使爱情双方臣服的不是爱情却是生活,作者借此表达出了在绝望生活里平静的哀怨。正如她在《流言》中所说,“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然而郭凤和米先生在回家的路上还是相爱着的。”二十三岁的张爱玲就有如此透彻的感悟。她写尽了爱情,写出了生活,写出了多少年都没有改变的真实。

王昌凤,文艺学博士,现为汉口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