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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学与研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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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远、空:王维山水田园诗里的道家文化因子
发布时间:2018-12-03        浏览次数:19        返回列表

以“诗佛”著称于盛唐的诗人王维,其山水田园诗里充满了道家文化因子的种种“禅趣”,而这种种“禅趣”全都体现在三个字上,那就是:寂、远、空。

所谓“寂”不是没有一点声音,不是物理的静,而是哲学上的静,是内心安静、澄明澄怀净虑的状态。

所谓“远”就是恢廓精神器局,进入一种超现实功利的辽远境界。就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远游之境,开启陶渊明的“心远地自偏”之意境。

所谓“空”,就是“虚白”,就是造物主生生不息的原生状态,不受人为因素的干扰,没有孤独,也没有惆怅,只是一片空灵的隐含自然生机的寂静。

寂、远、空,既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在艺术上的体现,也是道家思想和艺术意境的合流;它所体现出的审美价值和审美教育意义,对于世界观正在形成的而又被流行的“佛系”潮流所影响的中学生尤其具有现实而深远的教育意义、十分可贵的救赎价值。

-、寂、远、空:王维诗歌艺术上被认可,思想上被贬斥甚至被忽视

当谈到盛唐诗人王维因受道家文化影响所作的充满“禅趣”、具有“自然精神”的山水田园诗时,虽然肯定其艺术造诣的高超,但还是有学者(如游国恩主编的中国文学史教材、《唐诗论丛》的作者)认为其诗歌中蕴含的“自然精神”是消极的,因而对此多持贬斥、批判的态度,甚而至于蕴含其中的“很典型地反映盛唐士人精神风貌的又一个侧面”[1]的事实和诗歌的多重意境却视而不见,付之阙如。

对于道家文化,大多数人(尤其是高中生)认为它是消极避世的,使人颓废的,这种观念在他們心目中由来已久,根深蒂固,短时间内很难有所改变,其现状堪忧。主要有三种表现:

其一,近些年中国社会对国学、传统文化的思考,比较多地关注儒家文化思想;而对深刻地影响了中国思想文化传统并且还在影响着“我们的思想和艺术”的、“原自道家文化的‘自然精神”的关注度不够。[2]

其二,自从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我国其它文化几乎被消弭殆尽以致湮没无闻了;即使有时乘时而起、死灰复燃,它也被视为洪水猛兽而被名之曰种种罪名而加以挞伐;即使是生命力十分旺盛的道家文化,也被边缘化了,退出了政治历史的舞台,转而向艺术(如注重意象,追求言外之旨;强调自身妙悟,标举兴趣而排斥理路;倡言圆成和言有尽而意无穷的意境)方向发展了(这正如马克思所言:“唯物主义相反能动的方面却被唯心主义抽象地发展了”)。而儒家文化却从此成为显学,唯我独尊,以致于许多人(包括学生)都误以为,只有儒家文化几乎才是我们所要传承和理解的传统文化的精华,其他文化统统都是封建糟粕,我在教学随文给学生讲庄子的道家文化,就被学生误解是向他们兜售封建糟粕而令他们心怀戒备,即是显例。

其三,近年来,在之前网络上爆出来的一个热词叫做“佛系”,它反映了当代一些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即活得无欲无求,看破红尘,就像是寺庙里的和尚和尼姑一样,这种生活态度就是我们称之为的“大时代里的小生活”。它对涉世不深的青年极其有害。这与王维的道家文化里的种种禅趣极其相似,因而容易发上误解。因而,有必要廓清迷雾,正本清源,引导青年尤其是青年学生回到健康向上的生活态度上来。

我们认为,弥漫在道家文化身上的种种迷雾到了该廓清的时候了,也到了该是还他本来面目的时候了。李约瑟说过,“中国人中有许多最吸引人的因素都来源于道家思想。中国如果没有道家思想,就像一棵深根已经烂掉的大树”一样毫无鲜活的思想与灵魂。而在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去读庄子,“我们的视界(会)为之一开,我们的俗情(会)为之一扫”(鲍鹏山语),精神因此得到抚慰,心灵因而得到净化,我们更不会利令智昏,因为我们知道道家文化认为“妄作凶”;我们只会面对诱惑,心如古井,因为我们知道道家文化认为“知常曰明”;当然也不会像当今社会里那些患有“心灵感冒”(抑郁症)的人那样,要么自缢身亡,要么坠楼而死,要么栖栖杞人忧天,要么惶惶不可终日。在此,要引导学生,使他们认识到:在当今儒家文化仍占主导地位的时代,我们当然要为道家文化争得一席之地,以见得中国文化的丰富多彩,以见得我们对多元文化的包容之心和文化自信的开阔胸襟:我们应该这样,既倡导“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积极进取的儒家文化,也应包容“是处适意,随缘任运”的“清静无为”的道家文化,还应该兼容“以澄明、透彻的心境对待生命,还原喜乐自在的人生”的使“出世的明了,通晓的觉悟”的朴素、平和的释家文化等等,甚至应该欢迎“百家争鸣”时期所有出现过的中国古老的灿烂文化的全部(当然也括世界各国的多元文化)。

二、寂、远、空:王维山水田园诗的意境美、审美价值等道家文化因子的体现

我们认为,探寻王维山水田园诗中隐寓着的禅意(或禅趣),首先,应该从这类诗歌所构成的意象、意境出发,抓住诗歌体现出的“寂、远、空”这三个关键词,才能探骊得珠。

如《终南别业》: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对这首诗的认识本来就见仁见智,正是引导学生利用优质的学习资源(可教师提供,也可学生查找资料得来),通过小组探究、协同合作,取得学习成果,分享学习成果,最终习得学科知识、提升综合能力的好时机。

游国恩等学者认为,这首诗的思想情趣是消极的,其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一“曾经被认为是最得理趣的名句,但这不过(指王维)是他观赏流水行云时所流露出来的‘万事不关心的生活情趣罢了”,“王维这一时期的山水诗,大多流露出消极的思想感情”。

其实,对于王维这首诗的理解,我们认为,应该使学生明白:摒弃那一代学者因为受那个特定时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影响因而作出的过分强调意识形态的陈旧观点,并且不必苛求于他们能够超越那个特定的时代、学术氛围而做出自己的正确的判断;今天我们应该站在新的时代的高度,与时偕进,用“文化传承与理解”的包容之心作出较为符合实际的较为客观科学的判断。

我们认为,王维追赏自然风光的雅兴和超然出尘的情致,在这首诗中得到了突出的表现。诗人在归隐山林后、在探寻山水胜景中,悠然自得:兴来则独往游赏,兴犹未尽则忘记归家。就像云飞流水那样,无思无虑,无牵无挂,一切任其自然;就如醍醐灌顶一般,豁然开朗,心智顿开,全都有了人生的启迪、无穷的乐趣。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里蕴含的道家文化更是耐人寻味:水穷尽处,自然就是深山空静无人处,人无意而至此,可谓思与境偕,神会于物。诗人着重写无心,写偶然,写坐看时无思无虑直觉印象,那无心淡泊、自然闲适的云,是诗人心态的形象写照。这就是融合了“空”趣的“远”那种道家文化所体现出来的境界。这种生活态度、作风,就是禅家所宣扬的“随缘任运”的“寂、远”。而中国山水诗(包括山水画)都追求“寂、远”的境界。这个“寂”不是没有一点声音,不是物理的静,而是哲学上的静,是内心安静澄明的状态。这个“寂就是澄怀净虑的状态,进入这样的状态,才能“临照万物”,才能见“事物之本然”。这个“远”就是恢廓精神器局,进入一种超现实功利的辽远境界。庄子《逍遥游》中的核心概念“游”的目的和意义,就是实现精神的“远 ,就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的远游之境,开启陶渊明的“心远地自偏”之意境。

其次,诗人王维并没有谈禅,但在景物描写或日常生活的吟咏之中流露出禅的意味,也就是把禅意融化在笔墨之中。《辋川绝句》中的《鹿柴》《竹里馆》《辛夷坞》等诗中的“空”这种“寂静”的境界就是显例。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森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里馆》)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坞》)

游国恩等学者认为,虽然这类诗歌“的确能给人一种无比清幽的美感”,但是“如果把‘空山不见人‘深林人不知‘涧户寂无人等句联系起来,就不能不惊讶诗人感情的幽冷和孤寂了”,“这些诗在艺术上的成功,并不能掩饰他思想上的严重缺点”。

我们认为,这三首诗在常人看来,该是何等的孤寂(说了“不见人”,又说了“人不知”,还说了“寂无人”),而王维则认为如此孤寂正是恰到好处。因为他所欣赏的正是这种隐含自然生机的空 静之美。那空山青苔上的一缕夕阳、寂静深林里的月光、自开自落的芙蓉花,所展示的无一不是自然造物生生不息的原生状态,不受人为因素的干扰,没有孤独,也没有惆怅,只是一片空灵的寂静,而意境就产生于对这自然永恒的空、静之美的感悟之中。

在诗人的心目中,这种境界正是“静虑”的好地方,居此即可忘掉现实的一切,消除世俗的妄念,获得佛教的悟解。竹林幽深,主人独坐,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惟有以明月相伴。这个境界,可谓幽清寂静之极,从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离尘绝世、超然物外的思想情绪,获得寂静之乐。那寂静的涧里,芙蓉花自开自落,既无世人知道它的开落,它也不知道人世间的变迁。宁静的境界中,没写人,而人之浓烈的向往空寂自然的情感油然而生;人虽有寂寞之感,而花却生机盎然,对生命的热烈向往的情思蕴含其中。

吟唱了这些诗,领略了这境界,掩卷而思,大有“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之慨了。正如诗人李发模所说的那样,与山水交友不累,与草木谈心最真。这是“诗意的微笑”。那山水与我们有缘;这是一种归宿。诗在山水间,让我们走,“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见《光明日报》2018.11.13)。那是一种多么荡涤心胸、令人神往的境界啊!

三、寂、远、空:盛唐士人的精神风貌及其文化教育价值、意义

王维及其山水田园诗能在盛唐受到广泛传唱,并被大众认可,真可以说是“问君何能尔?‘盛唐自信在!”我们认为,正是开元、天宝时期社会繁荣与富足,以及随之而来的士大夫在现实生活中较少受到束缚的开放包容的盛唐气象和时代的产物,是一種体现了兼收并蓄、海纳百川的多元文化的表征。

我们知道,盛唐士人中,有人把归隐作为入仕的“终南捷径”,但是,更为普遍的士人是把追求自然的美作为精神的享受、精神的追求。后者在仕途不得意时,企望在自然的美中得到慰藉;在仕途得意时,又以纵情山水、忘情山水来标榜自己的高洁。自然的美,成了他们理想人格的象征。他们中的许多人,不是为了逃避生活而入山林,而是为了寻找一个人间的纯美天地。“王维就是这样的天地圣手”。王维诗中的禅趣,是他所崇奉的道家思想(也包括儒家、释家)在他诗歌中的合流,因而他才能获得“诗佛”的美誉。他与陶渊明的归隐有所不同,陶渊明的归隐体现的是诗人与污浊的官场及其黑暗的社会的尖锐对立,他的纵情山水,是以“躬耕南亩”作为物质基础的,并且后期生活极其艰难,无以为继;而王维却过着优渥的生活,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纯美的山水之眼福,精神上无忧无虑、快乐无比。正如章培恒、骆玉明教授在其《中国文学史新著》所言的那样:“王维的诗表面上似乎远离尘嚣,但诗中所展现的诗人对纯美的注视,以及对时代形式与意境创造的讲究,实是一种完全个人化的艺术探索。他的山水诗中有人与自然的相恋,但没有自然与人的尖锐对立;他的田园诗中颇有禅意,但却不枯寂,不灰暗,反倒因此流转无碍,生机盎然。这一切都是他的自我的体现。”总之,王维的山水诗,往往在宁静明秀的境界中,表现一种平静的心境,把自然的美和心境的美融为一体,在自然的美的体验中,把精神升华到一个明镜的境界,使人在其中得到巨大的享受与满足。他这方面的诗,很典型地反映盛唐士人精神风貌的又一个侧面,与另一个侧面:士人们那种充满理想,有巨大抱负,渴望建功立业的壮伟昂扬的气概形成鲜明的对比,较为全面地呈现出盛唐士人的精神风貌(罗宗强语)。

我们认为,王维山水诗中所体现出的道家文化,对于人们尤其是青少年们除了审美价值外,也有一定的文化教育价值,即当我们在激烈竞争的时代中感到身心俱疲的时候,我们还有王维山水诗所写的纯美景色的慰藉,可以使我们的身心得到休息,心灵有一处“寂、静、远”所构成的躲避风浪的港湾,以便停泊我们高速行驶的生活之船,以利我们再次扬帆起航;当然也不至于为了学业跳楼,为了金钱铤而走险,为了所爱的人殉情,甚至不会因为“心灵的感冒”而自缢(特指某些贪官)等等。

我们知道,作为高中语文核心素养之一的“文化传承与理解”,它体现了语文教育一大属性的文化性,富有文化发展的意义和价值;“传承”与“理解”需要的是“照着讲”(传承文化,坚守文化)和“接着讲”(在理解中发展,在发展中理解)。如果我们能够从以上几个方面去探讨王维山水诗中的道家文化及其意义和价值,那么,学生会在协作交流中,通过以汉语文化为依托,以人类文化为背景,对文化进行转换,强化文化认同、适应、同化与融合,繁衍出新的健康的文化意义,实现文化的增值,并形成学生的人文素养,使之获得文化上、 精神上和生命里的成长。

注释:

[1]罗宗强.唐诗小史.百花文艺出版社.2008.1月.第一版.p48.

[2]刘宁.光明日报.2018.10.0816版.唐诗的自然精神.

黄太平,重庆市开州区实验中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