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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教学与研究》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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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记承天寺夜游》有感
发布时间:2018-12-03        浏览次数:14        返回列表

“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

黄州,是苏轼的一个开始。

苏轼一生有许多起点。

眉山是他生命的开始。苏轼自为童子时,曾历举诗中所言韩、富、杜、范诸贤以问其师。师怪而语之,则曰:“正欲识是诸人耳。”元人脱脱为苏轼作传,对此赞曰“盖已有颉颃当世贤哲之意”。

二十岁,是苏轼全新人生的开始。

“一门父子三词客”,苏轼与苏辙的文章让宋仁宗一见喜曰:“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尤其是苏轼,年纪轻轻,进士及第,虽官阶不高,但位极人臣,与他幼时仰慕的欧阳修、韩琦、富弼等名士同朝为官,言事即能上达天听,宋神宗常常因为读他的文章忘了进膳,欧阳修愿为他“避路,放他出一头地”。果然,苏轼没过多久,年纪轻轻就成了“文坛盟主”。

那时候,苏轼的人生可谓踌躇满志,风头一时无两。

因为苏轼与王安石的激进改革的态度相左,尤其对“青苗法”持有激烈的反对意见。当时在王安石恼怒之下,反对派们或降或贬,苏轼于是自请外放出京。即便是远离朝廷,苏轼也能将小小知州做得风生水起,比如率领军民奋战七十多天抵挡住徐州的黄河水患,比如将“蝗旱相仍,盗贼渐炽”的密州治理得井井有条。苏轼所过之处,似乎总能留下华丽的背影。

然而,“乌台诗案”爆发,命运与苏轼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苏轼听到苏辙的通风报信,在钦差到门之际,吓得不敢从衙门里出来。不得不出来见钦差,吓得不敢穿官服官靴。从湖州到京城的押解途中,苏轼两次意欲投水自尽。被审讯的一百多天里,他陆陆续续“交待”了自己写诗讪谤新法的“罪行”,几次被李定、王珪等人死死咬住。最后,多重原因让神宗饶他不死。朝廷贬苏轼到黄州,充团练副使,但不准擅离该地区,并无权签署公文。他成了一个不关押的囚犯,他成了一个无职权的小官。

“乌台诗案”成了中国历史上文字狱的开始。黄州,成了苏东坡颠沛命运的开始。

那个人小志大的神童,那个一试成名的举人,那个两任皇帝都稀罕的“宰相之才”,那个欧阳修都自愧不如的青年才俊,那个在庙堂能上书万言,在江湖能造福一方的苏轼,就这样,经受了钦差之威吓,经过了牢狱之刑讯,经历了死亡之降临,他的骄傲,他的才情,他的抱负,他的信仰,一切的一切,忽然一夕之间从天上落到了那个叫黄州的地方。那是元丰三年。

初到黄州的苏轼在想些什么呢?

《卜算子》中说: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时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

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透过这首小令,隔着千年的时空,我们仍可以触摸到苏轼的惊魂未定。这种惊惧,这份落寞,这从顶峰跌至谷底的惨痛,该是普通人都有的情绪吧!

只是,苏轼不是普通人。

元丰五年,苏轼作了《定风波》: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两年多来,苏轼经历了什么?褪去了酸楚与惶恐,代之以满怀的无忧与无惧?《记承天寺夜游》或许能回答这个问题。

“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文章仅仅八十五字。起笔似乎平淡的很,但请注意,夜游之事是在“元豐六年”,也就是苏轼到黄州的第四年。对于苏轼六十六年的人生而言似乎很短,但对于被朝廷抛弃的人而言可是很长。“月色入户”,“户”为单扇的扉,不是窗户,想必苏轼在黄州,住在破旧的临皋亭或简陋的雪堂,都不必安装双扇的“门”吧。“月色入户”,也并非稀奇之景,可苏轼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且立刻“欣然起行”,想必苏轼那夜心情必有如月色般的透彻光明,才会对人人眼中皆见人人心中皆无的月色欢欣不已。“遂”是不假思索、毫不犹豫之意,可见怀民在苏轼心中的第一位置。深夜赏月还要有人相伴,这不是矫情,而是心情,是友情,亦是情趣。当时苏轼已四十多岁,且是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贬官,一时性起夜半赏月,还要邀人同看,满满的孩子气,每每读此总忍不住哑笑。“怀民亦未寝”,一个“亦”字,有苏轼满心的欢喜,有怀民十足的默契,猜想二人见面一定是拍肩打背,开怀大笑!“相与”的样子应该是两人携手搂腰吧!

明明先说“庭下如积水空明”,一个“如”字是初赏月光时的视觉感受,那是“有我之境”,作者将自己置身于月色之外,只作为客观的第三者在观察,在感受,在描述。“水中藻荇交横”,怎么庭下真有一汪清水?且是一潭多年积水?不然其中怎会生了藻荇?藻荇还密密地交错纵横?是真是幻,亦实亦虚?“盖竹柏影也”,一个“盖”字让苏轼如梦初醒,让读者恍然大悟,原来苏轼已“物我合一”“臻于化境”!

读至此,不由得想到庄周与蝴蝶之梦,想到陶潜与南山之望。是道家的恬淡,清净,无争,抚平了苏轼伤痕累累的心,让他的黄州岁月由“寂寞沙洲冷”逐渐布满温柔如水的月光。

元丰五年,苏轼作了《临江仙》: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长恨此身非我有”化用《庄子·知北游》“舜问乎丞曰:‘道可得而有乎?曰:‘汝身非汝有也,汝何得夫有道!”之意。“何时忘却营营”化用《庄子·庚桑楚》“中全汝形,抱汝生,无使汝思虑营营”之意。苏轼在现实苦难的折磨中,正是以道家之学作为解脱法门。所以他认同了生命固有的自然本性,他不会纠缠于那些人世中的名利得失,他渴望摆脱功名利禄的困扰。

也不仅是道家,“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这已经有《金刚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意味了。这些满带禅意的诗句也是黄州所作。据苏辙所说,苏轼读释氏书而能“深悟实相”,还是在他谪居黄州之后。苏轼在黄州期间归诚佛教,与方外之友谈禅问道,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佛印禅师。“东坡居士”之号也源于此地。原来,给苏轼疗伤止痛的还有超功利、超世俗的佛家思想。

难道黄州真的要成为苏轼人生的分野,从此他要“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抑或“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当然不能。黄州,的确是苏轼贬谪人生的开始,后来,他又被贬到现在的广东,甚至海南。但黄州却不是苏轼人性光辉的终结之地。如果乌台一难就让苏轼心灰意懒,“乘桴浮于海”,那他就不是苏轼,而是五柳先生,或者摩诘居士了。可苏轼是谁?宋孝宗说他“立天下之大节,非其气足以高天下者,未之能焉。”

是的,苏轼做人有大节,所以他不顾自己的政治前途,明知人微言轻也要对王安石变法的操切和扰民之处予以猛烈抨击;苏轼做人有大节,所以在革新派树倒猢狲散,司马光一口气擢拔他十几级之后,他对保守派“因人废法”又大加指斥,结果差点儿被司马光的徒子徒孙贬死在海南;苏轼做人有大节,所以后又被贬到杭州之时,他能筑起一道长长的苏堤,现在西湖还“六桥烟柳”“苏堤春晓”;苏轼做人有大节,所以贬到惠州他让百姓喝上了世界上最早的“自来水”,人民从此免受污水瘴疫之苦;苏轼做人有大节,所以被贬到儋州后,他培养了姜唐佐等读书人,“沧海何尝断地脉,朱崖从此破天荒!”

苏轼的血管里流淌着道家的运物自闲、超脱潇洒,流淌着佛家的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更流淌着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仁者爱人、济世安民。

“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闲人”一说,实在是苏轼在逆境中却安之若素,宠辱不惊,履险如夷的超脱,是看过风雨看淡穷达看透生死的豪放与旷达,是能在荒僻的日子里没错过月华如水的庆幸,是对自己雄心万丈却因言获罪的命运的自嘲,是对“新党旧党”名为公器实为私利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不屑,是对自己远离政治中心又心系苍生不舍天下的现状的隐忧。

《记承天寺夜游》尺牍传情。黄州,一千年前,月光朗照。苏轼的文字被儒、释、道文化的光辉,穿越时光隧道,照亮后来太多太多灰暗的生命,让我们知道,苏轼曾这样活着:既寓身物中,又超然物外。

參考资料:

[1]许迅.浅谈苏轼与道家思想的不解之缘.

[2]苏辙.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铭.

宋晓朋,广东省深圳市龙岗区横岗六约学校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