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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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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应台的另一种笔墨
发布时间:2018-02-08        浏览次数:52        返回列表

李国涛

龙应台是台湾著名散文家。我以前读过龙应台的《野火集》和《这个动荡的世界》,那都是激动人心之作,犀利冷峻,无情地解剖和抨击台湾和世界的不合理、不如意现象。当时我说,如果读了这些书而不受感染,那读者的心就太冷了。时隔十多年,又购得龙应台的新书《目送》(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完全是另一种笔调和另一种心情,她写的完全是身边事,是心内情,是生活的哲理和伦理,是生老病死,如老境逼人和青春不再,如永诀和重会,还有,埋葬及遗忘。她还有这副笔墨呵!我读时,多次泪水盈眶。我又想,读此书而漠然不受感染者,一定是心肠太硬。多么漂亮的两副笔墨集于一人之手!前两个集子里的文章大约都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从某些篇后注明的日期可知。而这个《目送》,大概都是新世纪以来的作品了,我是从序言上猜想的。我不知道作者在新世纪里,是否同时还写她以往写的那种犀利冷峻的文章,在政治上搏斗。但是,在《目送》集子里,她把针脚细密的风景描写和心理分析送到[来自WwW.lW5u.com]读者面前,又把生死无常的怨悔、反思、怀疑、困惑,从空虚和实在之中抓过来显示给读者看,请他们品味,这也真是一件极难的事。从伦理到天道,从老庄解悟到风行水流、花开花落,处处有情,又处处无情,都在她的一篇一篇小文中闪耀。多数篇章都配一幅摄影,而许多摄影都与文章相配很好,增色不少。我读下来,流连忘返,不忍离手——真也是一个“目送”的情景。请读者不要笑我,你如读几篇以后,也会像我一样“痴情”。

本集里共收73篇散文。另有《代序》一篇,其中说道:“在中国台湾、香港,新、马和美国,流传最广的,是《目送))……在大陆,点击率和流传率最高的,却是另一篇,叫做《(不)相信》。”那是第一组里的两篇。于是我先读它们。但是,相反,“信与不信”问题,我这个大陆读者倒是不那么感兴趣,也许是一种智力的疲劳所致。我倒更喜欢读《目送》-篇。这一篇也许可以看做是这一本书的中心题旨,或日全书的主题。它写人生缘分,大体就是:“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果然,后面就多次写到与年衰的父母相聚相别。就是这一篇里,还写到她与十六岁的儿子之间的微妙关系,如果参阅稍后的<十七岁》一则,读者会觉出,现在大陆上所谓的“代沟”;也会感觉出,一个并不老,也并不缺少知识的妈妈(大作家),在儿子眼中总会是令他“尴尬”的人。这真是令人非常难过。但是,这又无可奈何。也许她在儿子眼里,也会是一个“渐行渐远者”吧。人人都是这样一个“他者”,万事万物也都这样“渐行渐远”,这也就是后面在《距离》《时间》里那些哲学意味的体验。

不过这书并不感伤。书里有那么多美丽的描写与悠闲的叙事,令人心驰神往,而并不总是神伤。作者的文笔也真是好极。《薄扶林》写一个香港的小村,我从这文章里才知道,在香港这样的大都会边陲,也会有三百五十年前一个移民点,“竟还好端端立在山坳处”。这里还有世外桃源,真是匪夷所思。如果有读者想窥探一下龙应台笔底的功夫,请对比而读《金黄》和《杜甫》。前一篇写各种树和花,那样多的色彩形状奔来眼底,而且有那么多的词语表达这一切。我不能不引下几句,虽然在这么短的小文里引语令人为难。那么让我零碎地摘引吧:“如果从三月开始播报,那么洋紫荆的光荣谢幕可以是第一则新闻。……洋紫荆从十一月秋风初起的时候摇曳生花,一直招展到杜鹃三月,才逐渐卸妆离去,但还没有撤走,宫粉羊蹄甲们就悄悄上场。一夜之间占满枝头……一株桑树……桑树傍着一株鸭脚木……橡皮树又厚又油亮的叶子里吐出了血红色长条的卷心舌头……而血桐……”顺便还写到香气。“气味从哪里来?你开始调查跟踪。杜鹃,……但你知道杜鹃没有气味。一株南洋杉阴沉沉地绿着,绝不是它……你一定要找到肇事者。藏在南洋杉后面,竟是一株柚子树。不经许可就喷出满树白花……”香气醉人,文章更醉人。《杜甫》一则写草本植物。“草木的汉文名字,美得神奇。”这是开头一句。后面就展示了有多少种字词的奇妙结合,是造化之美,也是汉字汉文之美,美不胜收。当然,这其实是作者才华的洋溢之美。

我欣赏龙应台的奇思妙想。文章之妙,存乎一心。顺便摘引几句,与读者共赏。与十六岁的儿子告别时:“照例拥抱,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拥抱长颈鹿的脚。”写小城夜景:“灯火因贫穷而黯淡,星星就大胆放肆了,一颗一颗堂堂出现。但是星星虽亮,却极度沉默……”她写老人失去假牙:“像一个放得太久没有[来自wWw.lW5u.Com]吃的苹果布上一层灰,还塌下来皱成一团,愈皱愈缩。……像童话里的女巫……”她写老人的臀部:“萎缩得像两片皱巴巴的扇子……”最令我惊奇的是,她写到蜥蜴两次,最后一次在本书的最后一句:“泥路上……看着它静静爬过,背上真的有一条火焰的蓝色。”“火焰的蓝色”是什么样?不懂,但似可意会。有一篇幅《淇淇》,写长江里的江豚或白鳍豚:“大如黄犊”、“色正赤,类大蜈蚣”以及“忽有大鱼正绿,腹下赤如丹”。我十分欣赏、钦佩这样的描写,故一一记下。但是这不是她的创作,是陆游在《入蜀记》里写的。妙处,她懂,所以铭记心中,珍惜不舍,在此与人共赏。这是文学素养。集子里最后一篇《魂归》写一位十六岁外出的人,死后归葬于故乡的荒村以外,有乡亲们注视着这个本村人的葬礼:“七十年的天翻地覆,物换星移,不过是一个下午去市场买菜的时间。”写得多好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