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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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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代沟”相望
发布时间:2018-02-08        浏览次数:47        返回列表

李国涛

笔锋犀利,笔下有刀光剑影的台湾女作家龙应台,曾写过激烈抨击台湾现实的作品,可以说像梁启超说的“笔锋常带情感”。她眼光开阔敏锐,又曾在欧美周游,见过大世面。她的文章在台湾和大陆都有影响,在当年可以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些文章都收入((野火集》和((这个动荡的世界》。似乎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她眼光离开社会政治问题,转过笔锋,写出一系列亲情作品,真正是儿女情长,也都感人至深。她出版了<亲爱的安德烈》《(孩子你慢慢来》和《目送》。我都读了。窃以为读这样的书,真是一种享受。先说《亲爱的安德烈》-书,这是龙应台与他的长子安德烈的通信。那时安德烈正在18岁到21岁之间,正在考大学和读大学的时候。儿子在德国或香港,母亲在台湾或香港。双方谈生活,谈家长里短,谈艺术,谈思想,谈读书,谈各国风习见闻。其中反映出了龙应台对“代沟”的感受,我写过一则短文《承受“代沟”之痛》,后来我又想,这只是从做妈妈一代人的感受来写的,其实还可以从做儿子一代人的感受来写一点,那样才全面,也才公平。

龙应台的三本书可以当做一套书来读。我没有评论这些书的意思。这种文章很难做。我只想提出一个小小的生活方面,也算是趣事,那就是,我看到,在德国人那里,也有我们说的“代沟”。它很深,也常使为人母者难堪。我是从龙应台与她的两个儿子的交往中看到的。这要先介绍一下龙应台的家庭。她祖籍在大陆,生长于台湾,留学美国,获英美文学博士。与一位德国人结婚,生二子,先后在台湾、德国、瑞士、香港执教,写作,居住。她对孩子的热爱也正如所有的母亲,是那样热烈而真诚,体贴而温柔,只是别的母亲没有能力把这种感情表达得那样使人心动。她能,她从儿子学话时写起。她还能写出,当儿子大了,他们拒绝妈妈的爱抚,他们也仍然爱妈妈,只不过是:有了“代沟”。她所写的代沟,我在中国也见到过,也感受过,也难受过。所以读到这些,我就记下些片断,写小文,请老一代读者注意及此,不要为这种“代沟”太难过。岁月就是这样的,一代人与另一代人,就是这样的,尤其在当前这个变化太快也太大的世界里。

《目送》开头,写送别儿子。大儿子华安16岁,由德国到美国去学习。妈妈送行。拥抱一下不是欧洲人的常规吗?她写道:“我的头只能贴到他的胸口,好像抱住了长颈鹿的脚。他很明显地在勉强忍受母亲的深情。”进入机场了,“我一直等候,等候他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为什么呢?不为什么,只是男孩子受不了那种“婆婆妈妈”吧。后来,“他二十一岁,上的大学,正好是我教课的大学。但即使是同路,他也不愿搭我的车。即使同车,他戴上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的音乐,是一扇紧闭的门。”((亲爱的安德烈》这本书的开头有这样的话:“我走近他,他后退;我要跟他谈,他说,谈什么?我企求地追问,他说,我不是你可爱的安安了,我是我。我想和他说话,但是一开口,发现,即使他愿意,我也不知说什么好……”而在一起的大多数时候,比如晚餐时,安德烈“默默无语,眼睛,盯着手机;手指,忙着传讯”。这是常见到的场景,父母同他说话,而他与朋友在手机上用短信聊天。如果是同他通电话呢?一在德国,一在香港:“你好吗?’‘好呵。’‘学校如何?’‘没问题。”——传达的信息只是如此。这真是令人伤心。但作者对待这一切,有理性的解释和爱心的维护。她说:“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份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作者在另外的地方还说:“我知道他爱我,但是,爱,不等于喜欢,爱,不等于认识。……因为有爱,所以正常的沟通仿佛可以不必了。……我失去了小男孩安安没有关系,但是我可以认识成熟的安德烈。”可怜天下父母心,不是可以以此来解释来缓解被“代沟”割痛的那颗心吗?

当然,龙应台与两个儿子间的“代沟”,还要加上中、德两个民族文化的差异。这里不准备说及这些。儿子们是德国人,而龙应台有割舍不断的中华文化血脉,那是浓浓的,化解不开的。她写到她到英国去看望小儿子华飞。“走到三一学院门口,我指着一株瘦小的苹果树,说:‘这号称是牛顿那棵苹果树的后代。’他说:‘你不要用手去指,像个小孩一样。你说就好了。”在另一处,她指一只美丽的鸟给他看。他却转过身,走过五[来自wWw.lw5u.com]米之遥,才向妈妈说:“拜托,妈,不要指,不要指,跟你出来太尴尬了。你简直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五岁的小孩!”其实,要说“世面”、“文化”,那两个儿子加起来,也未必能抵一个龙应台呢一不过这句话,作者龙应台一定不爱听,否则她也就写不出那么好的文章了。是不是呢?在这里有一点是不能不说的,在《亲爱的安德烈》书里,龙应台说到民族文化差异,许多事情她都能容忍,但是也有界线。她说过:“我想,如果德国人以强势文化的高姿态要求我不要和我的孩子们说中文,要求我‘融入’,变成德国人,——你觉得我会怎么反应呢?”她自己没有说,我们也不知这话的背景如何,但是我能感受到龙应台在这些地方是决不会妥协或后退的。

我们现在转入正题,也即下一代对“代沟”的看法。我在该书45页上读到安德烈使用“代沟”的概念。他在论及听音乐时写道:“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对不对?我们的代沟就在这里:我上面所说,没有一句我的同侪听不懂,而且,我要表达的是什么,他们根本不需解释。”在年轻一代人眼里的小小琐事,长一辈的人则对此大惊小怪,多烦人呢?他说,老一代人总以为,“好像天底下的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所有的‘伟大’都被做过了。”这大谬不然。我想,年轻人的不满,及由此而生的“沟”也自有其道理。“代沟”常与“家”,与亲情有关。安德烈要毕业,要考大学时说:“我开始想,我的‘家’,又是什么呢?最重要的不是父母(MM别生气呵),是我的朋友。”这里,MM就是妈妈。安德烈很坦诚,说了,而且要妈妈不生气。朋友才是他的“家”。于是他写了一系列与朋友(也即中学同学)相交往时的愉快,而这些确实不是父母所能给他的。当然,安德烈的话也不尽然。也有父母曾给他,而同学不能给他的。不过,不到他忆及童年时,他是不会想到的吧?比如在((孩子你慢慢来》 -书里,就极生动而深刻地写到这些,窃以为那不是一般作者所能写出来的好文章。这个儿子就曾以极沉重的笔给妈妈写下这样的话:“那么你为什么不试试看进入我的现代、我的网络、我的世界呢?你为什么不花点时间,好好思考‘打扮’这件事,买点贵的、好的衣服来穿?……难道你已经老到不能再接受新的东西?……”据我看,这也是写得很伤心的,很生气的。在书的最后一页,安德烈给妈妈写了一个逗笑故事,但是,是真的。它显示出,“代沟”对面的年轻人的乐观和有力。全文不过三百字,如下:

亲爱的MM:别失落啦。晚上—起出去晚餐如何?下面是美国有名的音乐制作人描写他跟鲍比·迪伦和迪伦的妈—起晚餐的镜头:

跟迪伦和他妈坐在—起,我吓—跳:诗人迪伦变成一个小乖。“你不在吃,小鲍比。”他妈说。“拜托,妈,你让我很尴尬。”“我看你午饭就没吃,你瘦得皮包骨了。”“我在吃呵,妈,我在吃。”“你还没谢谢制作人请我们吃晚餐。”“谢谢。”“嘴里有东西怎么讲话,他根本听不懂你说什么。”“他听懂啦。”迪伦有点带刺地回答。“别不乖,小鲍比。”

MM,你觉得好过点了吧?

安德烈 2007年8月24日

如果孩子大了,父母还要把他们当成小孩看待,当然不行。永远当成自己的“小鲍比”,那位鲍比怎么受得了?谁受得了?垂帘听政还有“归政”的一天呢。这也是值得“代沟”对岸的老妈老爸好好思考的事。思考的时候最好不要流出眼泪。龙应台在《目送》里说,老人要目送儿女们远去,寻找他们自己的生活。但不要跟随,也就是不要拖累他们。人生的缘份,止此而已。或者还要多一些,但也不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