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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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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诒和出山记
发布时间:2018-02-08        浏览次数:86        返回列表

丁东

偶然看到一本文学评论方面的专业期刊,打头的是一组研究新世纪文学的文章。人类进入新世纪已经十年,对十年来的中国文学进行总结、回顾和反思,是一个不错的选题。但我翻了一下这组文章,感到研究者的视野存在重要的盲区。多篇论文,竟无一篇考察散文,更无一处提及章诒和。考察文学,只想到研究小说,乃是一种思维的惯性。须知,时运交移,质文代变。过去总结中国文学史,有楚辞、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的说法。新千年以降,小说在中国早已不是引领风骚的文体。当今中国,优秀的作家,高明的读者,不约而同地转向了散文随笔。散文随笔没有一定的格式,叙事、说理、抒情均可。或以思想出新,或以文采见长。有话则长,无话则短,我手写我心,形式最自由。和小说、戏剧等以虚构见长的体裁相比,散文随笔更适宜传达作者说真话、讲真事的意愿,满足读者看真相的渴望。而在散文随笔中,这十年间最耀眼的奇峰,无疑是章诒和。从2001年到2010年,不论是在中国文学的范围内,还是全球华语文学范围内,她的文化影响力有目共睹。《(往事并不如烟》(又名《最后的贵族》)、《伶人往事》等书在大陆、香港、台湾和海外华人读者中风靡一时,从学者、文人,到工商界人士、公务员、家庭主妇,从十几岁的青少年到八九十岁的老人,都有她的“粉丝”。她的散文结构之精美、语言之典雅、细节之独特、思想之犀利、格调之高贵,均给中国文坛带来新风,让无数文学家、艺术家心悦诚服。当然,也有一些作家自愧不如,又不肯甘拜下风,只好摆出视而不见的架式,掩饰内心的酸味。更耐人寻味的是某些大权在握者,一方面出重手限制章诒和作品的传播,一方面也不能不承认她文笔不错。总而言之,研究新世纪中国文学、华文文学,章诒和是一座绕不过去的里程碑。将来写中国文学史,章诒和必然是这个时段首屈一指的角色。

章诒和是怎样出现于中国文坛的?我有幸目击了这个过程。

章诒和是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研究员,我曾在《今日名流》上读过她回忆父亲的文章,在其他媒体上也读过她的戏剧评论,印象很深。但直到2001年,才有机会与她相识,并读到她的人物散文手稿。

当时,她那篇写罗隆基的《一片青山了此身》已经完成。引起了香港一家出版机构的兴趣,但对方觉得篇幅只有三四万字,不够一本书。于是,她要找谢泳联系,想把谢泳此前写的《罗隆基传)),加上罗本人的一些文章,合编一书出版。她和章乃器的儿子章立凡私交甚好,以姐弟相称。章立凡找到我,让我约上谢泳,到建国门外章诒和家见面。当时,章诒和的丈夫马先生刚刚过世,她心情不好,聊着聊着,就难过得失声痛哭。当然,我们四人聊得很投机,谈到中午,她请我们到国际俱乐部旁边的一家西餐厅吃了午饭。临别时,送给谢泳一篇散文的复印件。

当晚,我和谢泳要到国贸附近参加另一个聚会,中间有两三个小时的空档。于是,我们来到日坛公园的长椅上,一边休息,一边展读这篇文章。我和谢泳把别针拆开,我看一页,传给他看。三万多字的文章,我是一口气看完的。当时的感受是:太精彩了!谢泳读完了,也连声赞叹:“好文章!好文章!”于是,我找了一个小店,复印了一份。

不久,山东画报出版社《老照片》的编辑冯克力和张杰来北京,我赶紧向他们通报:最近认识了一个高人,她的文章不是一般水平。他们两人读了我保存的章诒和散文复印件,也很兴奋,要我带他们去拜访章诒和。

于是我和章诒和电话联系,一起去她家谈了约稿意向。章诒和又送我们两篇文章,一篇是写储安平的《两片落叶,偶然地飘落在一起》,一篇是写史良的《正在有情无思间》。冯克力、张杰看了之后,就向章诒和提出在《老照片》发表的愿望。但章怡和当时没有同意。她说,现在不能发表,免得媒体打扰,让我安安静静地再写几篇。她说,你们需要稿子,我可以给你们介绍张申府的女儿,或别的作者。我心里很清楚,能达到她这个水准的作者,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第二个。所以对她说了实话,《老照片》并不缺稿,缺的就是您这样的稿子。

冯克力和张杰回济南后,经常来电话催我,问章诒和是否同意发表。我就给章诒和去电话说,《老照片》的社会反响不错,发表别人的稿子,从来是要求作者提供相关照片。但您只要同意我们发表,我们自己寻找照片。但她还是不同意。

就这样过了一年。直到2002年8月的一天,章诒和突然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我要过60岁生日了,决定自我庆祝一下,你们可以发表我的文章了。于是,我马上给济南打电话,通知《老照片》赶快上章诒和的稿子。’

他们设法从史良的亲属那里找来一组照片,在2002年底,发表了她的《正在有情无思间》。印出后,冯克力告诉我,这篇稿子太绝了!不光是文化人看好,印刷的工人,出版社的校对,也特别喜欢。

我说,既然这样,章诒和的稿子你就接着发吧。

当时,冯克力已经拿到了那篇写张伯驹的《君子之交》。这篇文章远远超过《老照片》以往文章的篇幅,但我对习惯删文章的冯克力说,这篇文章你一定不能删,如果删了,以后章诒和的文章就不会给我们了。于是,冯克力决定分两辑连载,并约我写了。篇书末感言,我以《破例的理由》为题,写了以下的话:

《老照片》26辑刊登了章诒和的《正在有情无思间——史良侧影》,读者反映强烈。于是,编者又向章诒和约来了另一篇大作《君子之交.—一张伯驹夫妇与我父母交往之叠影》。过去,人们只知道张伯驹是民国四公子之一,是对国家有特殊贡献的大收藏家,陈毅元帅去世时,他送的挽联引起毛泽东的称赞。但对他的性格特点,却知之甚少。而章、张两家,却是患难之交,作者经历了许多让人回肠荡气的故事。

此文的篇幅是4万字。《老照片》过去发表的稿子—般都在8千字以下,超过万字的长稿就是极特殊的了。但章诒和的文章实在是太精彩了。即使不谈照片,就以文学而论,也是难得的散文佳作,文章虽长,却一气呵成,让人捧起就舍不得放下。我觉得优点起码有三:一是她笔下的人物,多是现代历史上的名人。而那些最生动的细节,却不是来自他人的文字记载,而是来自本人的亲历。二是知人论世的独特见解。比如对比张伯驹把官方的奖状卷起来挂在房梁上,而柳亚子把唱和的诗词裱在客厅正中:“这两个文人做派很不同:一个把极显眼的东西,搁在极不显眼的地方,浪漫地对待;一个将极重要的物件,做了极重要的强调,现实的处理。”三是感人肺腑的人格力量。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格理想,得到活生生的体现。这些都是中国当代文坛上所鲜有的,也是《老照片》殷切期待的。就我们的编辑能力而言,还想不出既节省篇幅,又不伤筋动骨的两全之策。于是,只好决定将全文分成两次发表,二十八辑先登前一半,二十九辑再登后一半。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改变了编辑方针。对于—般来稿,我们还是希望作者写得短些,精粹些。

接着,《老照片》又连载那篇写康同璧母女的《最后的贵族》。康同璧的照片很难找,但《老照片》又不能不配照片。后来请吴家瑾老师找到老摄影家牛畏予,才找到她在“文革”前拍摄的康同璧的照片。

同时,章大姐又完成了那篇关于聂绀弩的《斯人寂寞>。她知道朱正对聂绀弩有研究,问我认识不认识朱正,我说认识。她说,能不能让朱正提点意见。我从她手里拿过稿子寄给朱正。朱正收到后,才看了一半,就兴奋之极。当时《新文学史料》正在组织一个纪念聂绀弩百年诞辰专辑,已经二校,朱正也写了文章。于是,朱正给编辑部去电话,问是否来得及加稿子,还说,实在不行,把我那篇撤下来,换上章诒和这篇。编辑说来得及换稿,朱正顾不上把文章看完,就上了公共汽车。于是,这篇文章上了《新文学史料》“聂绀弩百年诞辰专辑”的头条。

章诒和的散文最初受到的是思想界的认同,而不是文学界的青睐。那一年,我正参与《大学人文读本》的编撰工作,一起共事的夏中义、王彬彬、邵建、李新字诸人,虽在大学教中文,但他们更关注的领域是思想、学术和历史。后来参与进来的萧雪慧、赵诚更是思想界健将。我把章诒和已经发表的文章和尚未发表的手稿拿给他们分享,他们都十分喜欢,不但给以高度评价,又转给他们的好友。当时我也试图和文学界人士交流心得,发现他们在章诒和出书以前,基本上不曾关注其人。李建军是一位活跃的当代文学评论家,当时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当编辑,对于文学圈内的动向颇为熟悉。我在一次聚会上说起中国当代文学出现了一个高人,可称文起当代之衰!他说,出现高人我怎么不知道?此人是谁?我说是章诒和。他问:发表了什么作品?我说在《老照片》上发表了三篇文章。他说,三篇文章不足以确定一个作家的文学地位。我说,真正的大家,一篇已经足够。当时争得不亦乐乎。后来李建军读了章诒和的作品,也成了忠实的“粉丝”。

一个作家立足于社会,当然要有书。一个大作家得到公认,更要靠足以传世的力作。章诒和的人物散文写够六篇的时候,篇幅足够一本书了,冯克力当然想在山东画报出版社出这本书,章诒和也同意让山东画报出版社优先选择。但那家出版社的一把手胆小怕事,要求章诒和拿掉写罗隆基那篇,否则不敢出。于是,把这部杰作拱手让给了别人。

我知道这本书在大陆出版不容易,推荐给曾经出版过《王力反思录》《吴法宪回忆录》的香港北星出版社。他们犹豫再三,感到吃不透市场,下不了决心。不久就被牛津出版社捷足先登。事后北星出版社追悔莫及,请我找章诒和说项,希望再有新书让他们出版。我只好说,雪中送炭的机会不把握,锦上添花也就不可能了。

最大的中文读者群毕竟在中国大陆。在中国内地公开出书,几乎是所有中文作家的首选。我的朋友陈徒手也成了章诒和的朋友,他曾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过《人有病,天知否?》。于是把章诒和的书稿推荐给编辑王培元。王培元一下子掂出了这本书的分量。他向社长兼总编辑刘玉山汇报。刘玉山也掂出了这本书的分量,但也深知隐含的风险。他调来社内最老到的编辑,排查书稿中的“地雷”,先后过了五六手,还是不敢下最后的决心。这时,上海文汇出版社总编辑萧关鸿也看到了这部书稿,提出马上订机票,来北京与章诒和签合同。王培元得到这个信息,向刘玉山紧急汇报。刘玉山一咬牙,说:“我们现在就签。”刘玉山在主政人民文学出版社之前,当过中宣部的局级领导,朝里人脉较熟,比一般出版社领导抗御风险的能力稍强。他给《往事并不如烟》开了绿灯。2003年12月中旬,《往事并不如烟》终于问世。他嘱咐编辑,低调行事,不要宣传。章诒和在中国文坛大放异彩,刘玉山功不可没。可惜这位胆识兼具的当代出版家,被出书后的麻烦摧毁了健康,癌症发作,贲志以殁,时年仅62岁。

12月19日,章大姐邀请一些朋友到沪江香满楼聚会庆贺。大家都有如释重负之感,为这本力作能在中国大陆出版感到由衷喜悦。席间蓝英年说,一颗文坛新星,从此冉冉升起。

《往事并不如烟》投放市场以后,许多媒体都想采访章诒和,但她都谢绝了。她悄然离开北京,去香港中文大学做了两个月的访问学者。最初,是否去香港中文大学,章诒和很犹豫。香港的朋友劝她说:“章诒和,你的书出来后会不得了,还是来我们这里躲避一下为好。”章诒和这才决定去香港。果然,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编辑打电话给章诒和说:“书出来后,我们一天什么[来自www.Lw5U.com]事都不能做了,一直在接寻访您的电话。电台、报纸、刊物,电话被打爆了。”编辑挡不住,诸多媒体要采访她,有些电话甚至追踪到香港。章诒和只好解释三点:“一,我年龄大了(已逾六旬);二、精力不足了(身体不好,工作时间有限,想写的东西还很多,惟恐写不完);三、水平有限(不懂外语,不懂古文)。我只有一个心思,就是集中精力写作。所以,对我的书说好说坏的我都不看,我不想受干扰。我觉得心里的那种痛感和孤独是化解不了的,否则人和字儿就会飘起来。那些能做学问的人都是有定力的,我也有自己的定力。”

章诒和在香港两个月,《往事并不如烟》在内地正版发行了30万册,坊间盗版逾百万册,一时间,出现了满城争说章诒和的盛况。等到高层下令降温的时候,她已经拥有了极其广大的读者。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章诒和的第二本书《伶人往事》以后几年的新书,如《一阵风,留下了千古绝唱》《雪山几盘江水几弯》《顺长江水流残月》《那样事和谁细讲》,只好拿到香港、台湾出版,直至今年,经广西师大出版社刘瑞琳艰苦努力,她和贺卫方合作的新书《四手联弹》才算有了和大陆读者三度见面的机会。

章诒和成为当代文学翘楚,绝非偶然。

其一,她从小就在中国一流知识分子云集的气氛里生活,得到过张伯驹夫妇那样的大师级人物的亲自指点。中年以后又从事戏曲专业研究工作,饱读诗书,具有宽广的精神文化视野和深厚的学术底蕴。特别是从戏曲文化汲取的养料,使她的散文从谋篇到语言,都有戏曲文化的妙趣。

其二,她经历非凡。这几篇散文写的都是她亲自接触过的老一代人物,比如罗隆基、储安平、史良、聂绀弩、张伯驹、康同璧,还有她的父母章伯钧、李健生。这些人,都是在中国现代历史占有一席之地的名人。但是,他们到了章诒和的笔下,一个个却都鲜活起来,几乎每个细节都产生了摄人心魄的力量,仿佛让我们看到了他们的音容,听到了他们的呼吸,走进了他们的内心世界。她讲述的历史细节,诸如章伯钧、罗隆基被写进《不列巅百科全书》的感想,康同璧老人在“文革”高潮中请章伯钧、章乃器聚会,可为中国思想史和政治史留下新的坐标。

其三,她尝过大苦大难。父亲是一号右派。自己“文革”中坐牢十年,亲历了中国社会底层的“悲惨世界”,从地狱里走过一遭,回忆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她的文字,刻骨铭心,正如司马迁所说,乃“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也有人怀疑章诒和的散文有想象的成份。章诒和是严肃的学者,她的书虽然都是回忆性的散文,但涉及到的人和事,都有严谨的考证。如果看到书后面的对人对事的详细注释,就会明了她的苦心。她涉及到的主要人物都有生平小传,这种注释已经详尽于一般学术规范,你读了它会更深切理解章诒和所谈到的事情的意味;对问题判断的依据,她也不以一条引文或一面之谈为定论。她说,除了我自己直接听到的,我一定做到所提到的事情必有出处。即使是听到的,也得有第三人的证明,我才敢写进去。其实,她的文章出手并不很快,每写一篇要翻很多资料,和很多人核对事实。写到刻骨铭心之处,满脸泪水,难过得几天写不下去,我曾问她,您那时年龄不大,父亲和您的谈话,您能记得很清楚吗?她说,民主党派的人家,大约沾了“民主”二字,很多话是可以和子女说的;不像一些共产党高级干部,自律性强,很少和子女谈国家大事。她从1978年出狱后,就开始了对记忆的恢复和整理,已经持续了30多年。有关罗隆基和储安平的文章在1980年代初她就开始动笔了。为写这本书,她采访了很多人,保存了大量的资料和录音。她与我们聊天,经常会一句一句地复述某人对她触动很大的谈话,我相信她的这种记忆。我和她接触较多,有些事她在不同的场合曾经重复说起,我发觉那些关键的细节,包括人物对话,她讲几次都是一致的。

其四,她写文章超越了功名利禄的诱惑,完全是出于历史的责任感,为着执行父亲的嘱托。中国的一些文学家们,写作时往往名利方面的考虑过多,其境界自然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什么样的作家可以称之为大家?我想,除了要有公认的杰作存世,还要以良知和公共关怀济世。左拉是这样,托尔斯泰是这样,索尔仁尼琴也是这样。中国当代作家在目前的环境中,履行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当然有独特的难处。唯其不易,才更见人格的高下。在这方面,北方章诒和,南方沙叶新,立言能才华横溢,立德有嶙峋风骨,在文学界并不多见。近些年,我们多次看到媒体的正当追求受到打压,公民的基本权利受到伤害,章诒和都毅然发出声音。在鸡蛋和石头的撞击中,她总是站在鸡蛋的一边。对那些追求纯正却处境逼仄的文化同道,她常常慷慨地伸出援手。胡发云的小说《如焉》、野夫的散文《江上的母亲》、李晓斌的纪实摄影,她都尽一己之力,摇旗呐喊,鸣锣开道。2003年吴思因为写陈永贵传记输了官司,她十分气愤,立即给吴思发去邮件,这样写道:“昨日从丁东那里得知你打官司一事,大惊。这是个原则问题,我是坚决支持、同情你的。我能为你做些什么?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有陆键东麻烦于昨,有吴思败诉于今,谁将败诉于明?可能是我,或者是其他的人。法律和知识界应该联合起来,抵抗这种滥施的权力。”在她看来,吴思有写陈永贵的权利,陆键东也有写陈寅恪的权利。家属一告状,法院就判作者败诉,又是赔款,又是登报致歉,学者出示的大量证据,法院轻率地弃之一旁,更谈不上听取学术界内行的意见,这是对学术和文化的极大伤害,影响到公民从事科学研究和艺术创作的基本权利。事关公共利益,章诒和不愿意袖手旁观。还有一位半百的优秀学者,妻子早已离异,一个人抚养儿子。上了大学的儿子突然查出癌症,医疗费用是一笔巨资。章诒和立即出面发动朋友捐款,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学者的儿子去世以后,她又热心帮他重新择偶。这些看似平常小事,都体现了一种古道热肠。

当然,人无完人。章诒和也有脆弱的时候。2009年,她发表了有关告密和卧底者的两篇文章,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不赞成这两篇文章的意见来自各个方面。有的是当事人的亲友,质疑她的文章证据不足,有诬陷之嫌;有的是文坛同道,劝她笔下留情,讲点恕道;有的是德高望重的前辈,认为她揭了支持改革开放的文化老人早年的疮疤,这样会自乱阵脚。为此,章诒和也痛苦过,彷徨过。当然,她同时得到了一些人旗帜鲜明的支持,其中包括政治家田纪云,思想家何方等重要人士。她最终的决定是决不退缩。她这样答复质疑:“往事并不如烟,往事也不全是故事。延伸到现实的历史,就不再只是历史,它已化为现实。只要学生还在奉命举报教师的课堂言论,只要电话和邮件还在被监听和监控,密告和监视便不是往事,它仍然是我们当下活生生的存在。”我也认为,章诒和触发的围绕告密文化的大争论,既有深刻的历史意义,又有强烈的现实意义。“窃听风暴”在2009年的中国引爆,是国人迈向公民社会不可或缺的一次精神洗礼。

章诒和宝刀未老。我相信,只要一息尚存,她将笔耕不止。新世纪第二个十年,中国文坛谁人后来居上,目前还是个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