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一
吴冠中先生去，赶上我身体也不舒服，总想写一点什么，迟迟未能落笔。
13岁的时候，我临摹过吴先生一幅水彩，画的是江南水乡，中间河渠，两岸人家。
我13岁的时候似乎“文革”还没有结束，成人言论缄默，街道主任开会还是极左极左的腔调；绘画，多数依然是以红光亮为题。很少能见到吴先生这样的画，抒情、委婉，我一定是被他的画所动，否则怎么能上手临摹？
及后又看到林风眠绘画，约略了解到吴、林之间的关系。与吴相比，我更喜欢林风眠的画了。自以为是，林风眠的画比吴冠中的画深沉一点，深沉不是说非要用掉多少墨渍，或者画一个思想者的造型，深沉是画人长就在骨血里的一种潜力。林风眠画一尺断岸，三棵苇叶，即使不加白鹭，也是深沉的模样。吴先生生来具有鲁迅般的激愤、悲怆，但他的画，总是那么轻盈、靓丽，他画太行，也是画得那么爽利而浪漫。中医讲，缺什么补什么。吴先生的内心不乏深沉的思考，可他的画怎么会如此轻快？
我的一个画友贫困，给自己起名“荣华堂主”。何香凝不少衣食，自谓“双清楼客”。
吴先生应当是最后一个具有文人情怀的老人，他一生清淡（或许吴先生[来自www.l[来自www.lW5U.com]W5u.coM]也曾炒作，我不知道，不敢妄说），却常常发出似乎能够拯救民族的声音：
——一百个齐白石不如一个鲁迅。
——笔墨等于零。
如果干革命，三百个齐白石也抵不上半个鲁迅了。
笔墨在董其昌的笔底可以等于零。对于我，等于一万又五千。
吴先生的画委婉，人似乎是刚直的，他的不假修饰的言辞被反方玩来玩去，最后形成的曲解估计吴先生自己也感到意外。
前日李永林来，说起林风眠和吴冠中，他称从前喊着嚷着要中西合璧的老人们是试错的一代，他以为那些老人的绘画不免浮浅。反倒像武艺这样的后来，并不言论，默默承载，画不分界，足以自信，别开生面。我看好武艺的绘画，早于6年前就在《中国画23家》里选择了武艺。永林又说，不是武艺选择时代，当是时代会选择武艺。
更早几天，于水为吴先生后来的苍凉深感凄惶。我一时无语。
犹忆起当年客在宜兴，听当地人说吴先生，他曾想回乡建美术馆，几经反复，终是不与宜兴政府合谋。后来，吴先生不再往宜兴去。宜兴政府看好徐悲鸿，也看好有个叫尹瘦石的人，怎么会看好吴冠中呢？往往看到一个更扯淡的活人已经东拉西缀着手建造属于自己的艺术馆了，目前，没有迹象证明谁会来为吴先生造一个吴冠中美术馆。据说中国美术馆正在举办吴冠中绘画展，朝拜者人头攒动。吴先生的画，最好就藏在读者的心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