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主站|会员中心|保存桌面|手机浏览

《名作欣赏》杂志

杂志等级
    期刊级别:省级期刊 收录期刊:知网收录(中)
本刊往期
站内搜索
 
友情链接
  • 暂无链接
首页 > 杂志论文 > 宋词元曲色彩倾向之比较
杂志文章正文
宋词元曲色彩倾向之比较
发布时间:2018-02-08        浏览次数:43        返回列表

山西 李雅君

色彩是大自然一切事物皆有的属性。视觉传达的两个重要的构成因素是色彩和形状。实验证明,人的视觉器官在观察物体最初的二十秒内,色彩感觉占80%,形状感觉占20%;两分钟后,色彩感觉占60%,形状感觉占40%;五分钟后,色彩和形状感觉各占50%。可见人对事物的第一印象首先来自于色彩。

欣赏文学作品是视觉感官接受书面文字后内化为想象与联想的思维认识活动,白纸黑字本身虽然没有色彩,但文学作品却从来都不吝啬对事物色彩的描摹,并且,文学作品对色彩的表达会体现出鲜明的时代特征。传统研究宋词、元曲,多从词与曲的格律、语言、表现手法等方面比较其雅俗,本文将运用现代色彩理论对宋词、元曲的用色倾向进行分析,比较二者不同的审美意蕴。

随机选取宋词、元曲各二百首,对作品用色情况作一粗略统计,得出如下数据:

宋词:直接使用有彩色词语,红93次,绿(包括碧、青、翠)128次,黄43次,粉15次,紫5次,共284次;间接使用有彩色词语,即描摹有彩色自然物象,共115次;直接使用无彩色词语,白8次;间接使用无彩色词语,即描摹无彩色自然物象,共159次。

元曲:直接使用有彩色词语,红18次,绿(包括碧、青、翠)30次.黄8次,紫1次,共57次;间接使用有彩色词语,即描摹有彩色自然物象,共54次;直接使用无彩色词语,白8次;间接使用无彩色词语,即描摹无彩色自然物象,共31次。

色彩运用频率显露抒情向叙事演进之痕迹

宋词中无论有彩色还是无彩色词语和物象,其出现的频率都要高出元曲许多。这是由于词以咏物抒怀为主,而曲在此功能之外,已有了相当一部分的叙事内容,它所展现的是一派世俗景象,除了对自然和生活景象进行描摹外,人情世故甚至柴米油盐都可入题,所以同等数量的作品对色彩的表现就相对少了些,这也显露出中国文学由抒隋之诗向叙事之戏演进的明显痕迹。

卷尽愁云,素娥临夜新梳洗。暗尘不起,酥润凌波地。 辇路重来,仿佛灯前事。情如水,小楼熏被,春梦笙歌里。

(吴文英:《点绛唇》)[来自WwW.lw5u.cOm]

有场景,有画面,有伤怀,有词情,一派闺房之意。愁云、素娥、凌波等无彩色意象组合出空灵轻柔的画面,传达出含蓄、忧郁、梦幻的女性情调。

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春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声“雪下呈祥瑞”。团圆梦儿生唤起。谁,不作美?呸,却是你。

(张可久:《山坡羊·闺思》)

有画面,有形象,有情节,有对话,几乎是一篇微小说。词的托物寓景换成了小说般的白描叙事,幽忧典雅的闺房被市井的生活场景所替代,词的蕴藉缠绵变成了直白袒露。虽同为“春梦”,却各有味道。

色相选择与搭配反映宋元之不同趣味

无论词还是曲从色相的选择上以绿和红为频率最高,这是因为人在大自然中看到最多的色彩就是这两种。红、绿二色在色相环上呈180度对比,属于互补色,互补色相配可以使色彩发挥最大的鲜明度、对比度,达到视觉强烈刺激的效果。法国画家马蒂斯说:“一个蓝色,被它的补色加强了,对情感的影响像一有力的钟声……艺术家必须有能力使它们发出音响。”著名色彩学家、包豪斯大师约翰·伊顿说:“互补色的规则是色彩和谐布局的基础,因为遵守这种规则会在视觉中建立起一种精神的平衡。”虽然在西方人的概念中诗不是画,但在中国的艺术中诗书画同源,中国古代诗人向来就擅长用色彩点染画意。当然,受时代审美趣味的影响,即使是红与绿的搭配,宋词、元曲也因面积比的不同,显示出不同的风格。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乳燕雏莺弄语,有高柳呜蝉相和。骤雨过,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元好问:《双调·小圣乐》)

这首金代元好问的《骤雨打新荷》,一向被看做是元散曲的先驱之作,其中突出了红、绿二色,以“绽”写其生机勃勃,以“浓”绘其翠色郁郁,色彩的饱和度高,二者在画面上的分量几乎对等,给人的感觉是满纸的浓丽鲜艳。再如:“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关汉卿:《南吕·一枝花》)“雪晴天,绿萍红蓼参差见。”(倪瓒:《越调·小桃红》)红与绿的搭配都是直接而强烈。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李清照这首《如梦令》也用了红绿对比。“绿肥红瘦”,其实就是绿多红少,但“多少”为客观存在,“肥瘦”则有主观感觉。这还不够,一肥一瘦,不仅写出了雨后花儿凋零与绿叶饱满的外形,更通过色彩面积比的调整,弱化了画面的艳丽感,由对比配色趋为强调配色,反而突出了海棠被风雨摧残后的情状,传达出一种春光易老、青春易逝的感伤。这时候色彩搭配的结果与人的心理效应相对应,与人的思想感情也就发生了共鸣。通过色彩的密码,我们看到了女词人一颗敏感的心,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因此她参悟自身生命境况生出的感叹,就产生了曲折动人的效果。

色调表现与处理呈现词曲之不同意蕴

孔子说:“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论语·阳货》)文学的传统审美一贯追求“中正平和”,“华丽浓艳是文艺之大忌,情感若是过分强烈,色彩若是过分浓艳,便是诗之下品”(王红、谢谦主编:《中国诗歌艺术》,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206页)。宋朝时文人画日趋成熟,形成了“发纤浓于简古,寄至味于淡泊”的艺术观,文人品格的特定内涵决定了文人画更多地表现为水墨,影响到词的创作,就是对整体色调的控制。一种颜色加入黑色、白色或不同程度的灰色,会改变其调性,与绘画的视觉直观性不同,文学作品对色彩的表现是间接的,呈现和接受的差异性决定了其无法准确地表现色调的丰富性,所以色彩词汇所指的基本都是自然色彩。而直接使用有彩色词语只是表现事物色彩的一种方式,“物象与色彩实际上是不可分开的,它们共同构成了最普遍最自然的感性形式”(冷成金:《中国文学的历史与审美》,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27页),物象本身也就是色彩,宋词对画面色调的控制主要就在物象的选择与调配上。从统计数据看,宋词无彩色物象明显多于有彩色物象,宋词中出现频率很高的烟柳、淡月、微雨、芳草、远峰、曲岸等物象,本身就有渐行渐远渐无的水墨效果。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秦观:《浣溪沙》)

漠漠轻寒,淡淡哀怨,蒙蒙细雨,隐隐春愁,细腻、微妙、婉约、含蓄。不仅秦观,几乎所有的宋代词人都擅长用冷月清辉、雾霭楼台、烟草风絮、薄雾浓云、残更幽梦等意象,营造凄迷幽婉的意境。宋词还惯用“暗”字来调整画面的明暗程度,暗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灰,有彩色在含灰之后往往变得高雅优美,在现代艺术家眼里,各种“高级灰”有着丰富的色彩表现力,宋人深谙此道。“华堂烛暗送客,眼波回盼处,芳艳流水。”(吴文英:《齐天乐》)“镜暗残妆,为谁娇鬓尚如许?”(王沂孙:《齐天乐》)宋人作词最喜欢的场景是闺房高阁,最喜欢的时段在晨昏月下,因为光线是控制画面色调的最佳道具。以上种种,都体现了宋朝文人古淡雅致的审美倾向。

中国诗歌历来讲究含蓄蕴藉,“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司空图语)“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梅尧臣语),而元曲呈现的是与诗词甚至与古代抒情文学大异其趣的审美追求,大胆、恣意、直露。元曲描摹物象更喜欢突出其自然本色,自然界的色彩一般饱和度高,给人以鲜艳、动感、强烈的感觉,“突出色彩是民歌和其他民间艺术形式的基本特征,现在的民间年画仍是大红大绿,极富生活气息和喜庆色彩”(冷成金:《中国文学的历史与审美》,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26页)。“像民间的剪纸、年画、刺绣、皮影、蓝印花布、布老虎、民窑的陶瓷等等,其色彩搭配给人一种新奇、刺激,以它独有的魅力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张玉祥:《色彩构成》,中国轻工业出版社2004年版,第96页)看起来土气俗气,却有着强烈的民族特色和特殊的亲和力。

绿水边,青山侧,两顷良田一区宅。闲身跳出红尘外。紫蟹肥,黄菊开,归去[来自wWw.lW5u.Com]来。

(马致远:《南吕·四块玉·恬退》)

黄和紫的强烈对比,极为鲜见,浓墨重彩,没有文入画的意境,完全是自然民歌的本色表现。与宋词正相反,元曲中有彩色词语和物象大大多于无彩色词语和物象,二百首中前者几乎是后者的三倍。“黄柑万颗霜初透,绿蚁香浮。”“白蓣渡口,红蓼滩头。”(李伯瞻:《双调·殿前欢》)“芙蓉映水菊花黄,满目秋光。”(贯云石:《正宫·小梁州》)元曲中常见的物象不仅有青山、白云、苍松、翠竹、枫叶、杏花,而且还有玉葱、稻粱、桑麻、野花等,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

在众多的有彩色物象中,元曲更偏爱桃花。桃花是中国古典诗歌的经典意象,明丽的桃花映衬着新嫁娘的娇艳,也预示着美好生活的开始,所以桃花也带有非常鲜明的民间色彩。“向人娇杏花,扑人衣柳花,迎人笑桃花。”(马致远:《双调·新水令》)“俺则见杨柳半藏沽酒市,桃花深映钓鱼舟。”(康进之:《仙吕·混江龙》)桃红色系在元曲中会保留其自然夺目的色彩,而在宋词中却是或以追忆方式出现,如“纵收香藏镜,他年重到,人面桃花在否”(袁去华:《瑞鹤仙》),或以降低了纯度的粉色出现,如“芳莲坠粉,疏桐吹绿”(姜夔:《八归》),或以色不变形凋零的方式出现,如“东风又作无情计,艳粉娇红吹满地”(晏几道:《木兰花》)。王国维说:“元曲之佳处何在?一言以蔽之,曰:自然而已矣。”元曲用色不在收,而在放,酣畅淋漓,显豁自由,正是自然的体现,也是元代文学审美情趣异于其他时代的一个重要方面:

晚云收,夕阳挂,一川枫叶,两岸芦花。鸥鹭栖,牛羊下。万顷波光天图画,水晶宫冷浸红霞。凝烟暮景,转晖老树,背影昏鸦。

(徐再思:《中吕·普天乐·西山夕照》)

这幅图景是典型的暖色调,一切景象都笼罩在晚云红霞中,给人以温暖、亲切、回归的感觉。伊顿认为色彩的冷暖可以用一些形容词、名词来表示,如不透明、阳光、稠密、土质感、干燥、热烈、近的等给人以暖的感觉倾向,透明的、阴影、稀薄、冷清、轻的、湿的、空气感等给人冷的感觉倾向。按照这个理论来看,宋词追求的是月色下的韵致,有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空气感和浓浓的文艺气息;而元曲则更喜欢艳阳下的感觉,有着天然的淳朴和脚踏实地的亲近感。

纵观宋词、元曲对色彩的表现,前者内敛、含蓄,是传统诗歌“温柔敦厚”的极致,后者张扬、个性,是对传统的颠覆,又是对自然的回归。词如风情万种的少妇,冰肌玉骨,春衫薄袖,美得令人陶醉、令人心动;益则如正月十五大街上扭秧歌的老太太,穿红着绿,有些艳俗,却不失率真、不失活力。囵

作者:李雅君,山西平遥人,晋中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研究。

编辑:孙明亮 mzsulu@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