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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易斯·卡罗尔“爱丽丝”童话小说的叙事特征及影响
发布时间:2018-02-08        浏览次数:54        返回列表

天津 丁素萍 舒伟

童话故事不仅拥有象征性的模糊叙事手段,而且最善于用自然随意的方式和不容置疑的语气讲述最异乎寻常的遭遇。例如在格林童话《青蛙王子》中,小公主在王宫附近的大森林里玩耍,这是非常寻常的事情,任何小女孩都可能出现在那里,都可能做同样的游戏。那里有一棵古老的菩提树,树下有一口水井,这是公主时常在其附近抛耍金球的地方。但这一次,她却失手将球抛进了黑洞洞的井中,就在公主无奈之下哭起来时,一只青蛙出现了,于是这能说会道的青蛙就把故事自然地带入了传统魔法的奇境之中。托尔金在《论童话故事》一文中以自己的切身体会为例,说明童话叙事方式的重要性:“对于故事的信任取决于大人们或者那些故事的作者向我讲述的方式,或者就取决于故事本身具有的语气和特性。”

相比之下,刘易斯·卡罗尔的两部“爱丽丝”小说为童话文学增添了蕴涵着现代性甚至后现代性因素的叙事特征。这两部小说不仅在主题上是革命性的,而且在叙事艺术上也是革命性的。其中最突出的就是具有深邃心理意义的梦幻叙事,具有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意涵的梦境叙事特征。这种“隐喻性和多义性”的童话小说叙事手段,是对传统童话叙事的丰富和拓展。

如果说(《爱丽丝奇境漫游记》通过主人公进入兔子洞而开始了梦游奇境,那么《爱丽丝镜中世界奇遇记》更是通过镜中世界国际象棋的游戏规则投射出玄妙的梦境奇遇。作者透过一个普通小女孩的眼光扫视她所进入的荒诞迷离的怪异世界,投射出哲理意义上的有关人生焦虑与恐惧的映像。在某些宗教观念中,生活犹如一场大梦,芸芸众生不过是这场梦中的臆造之物。在《爱丽丝镜中世界奇遇记》的第四章,爱丽丝跟着特威达和特威迪这一对孪生兄弟来到一块草地上,看见红方国王头戴一顶红色睡帽在那里长睡不醒,鼾声如雷。代表常识和理智的爱丽丝是个细心体贴的小女孩,她担心国王睡在潮湿的草地上会着凉感冒,但这对双胞胎兄弟的一番话却使她感到恐惧不已:

“他此刻正在做梦啊,”特威迪说,“你知道他梦见的是什么吗?”

爱丽丝说:“谁也猜不到啊。”

“怎么会猜不到呢,他梦见的当然是你啦!”特威迪一边得意地拍巴掌,一边喊道,“要是他不再梦见你,你以为你会在什么地方呢?”

“当然是在现在这个地方啦。”爱丽丝说。

“这绝不可能!”特威迪鄙夷地驳斥道,“你什么地方都不在了,这还不知道吗,你不过是他梦中的一个东西而已!”

“要是国王睡醒了,”特威达补充道,“你就会消失了——就像一支蜡烛!”

如果说,在《爱丽丝镜中世界奇遇记》中,爱丽丝进入镜中世界本身就是一场梦境,那么爱丽丝的[来自wwW.lw5u.cOM]梦就与红方国王的梦交叉相遇,成为梦中之梦,镜中之镜。到底是爱丽丝梦见了国王,还是国王梦见了爱丽丝,这相互映照的梦境令人遐想不已。而这对孪生兄弟一模一样,实际上也是相互映照的两面镜子,他们的观点也是伯克利大主教宣扬的观点:“世上的万事万物,包括我们人类,都不过是上帝心中的某种物体而已。”有学者这样论及爱丽丝小说梦幻叙事的心理特征,认为发生在故事里的一切事情“都像是梦中的境遇,都是漫游者(做梦人)的组成部分。梦幻叙事可以将人类普遍的主观思绪和情感转化为可视的意象。而那些想象出来的,陌生化的奇境、梦境等在人们的脑海中唤起了‘似曾相识,依稀能辨,甚至非常熟悉的’感觉。从心理分析的角度看,它们就代表着人生的境遇、冲突、恐惧、困惑、欲望、挫折、自我宽慰等等现实中存在的现象,因而具有一种绝妙的心理真实性”。

在《爱丽丝奇境漫游记》中,爱丽丝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但她从兔子洞进入奇境之后,一种令人既熟悉又陌生的现代性魔力就笼罩着这个王国。这种魔力催生了一种独特的荒诞滑稽的恐惧感,使传统的现实与想象的魔法世界被欲罢不能的噩梦般的魔法世界所取代。从现代心理分析视角看,传统童话张扬的是普遍的童心梦幻,它不但具有梦的一般特征(恍惚迷离,怅然若失,求之不得,奋然挣扎),而且是许多代阐释群体“集体无意识”作用的结果,是愿望的满足性的象征表达。传统童话一般有前后一致的线性结构,有明确的开端、快速展开的情节以及圆满的结局。如果说传统童话展现的是清醒的梦幻,那么爱丽丝故事就向人们展示了一个“卡夫卡”式的梦幻世界。正如罗伯特-波尔赫默斯所言:卡罗尔为艺术、小说和推测性思想拓展了可能性。通过创造“爱丽丝”文本,“他成为一个我们可以称为无意识流动的大师。他指明了通往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道路”。无论在奇境世界还是镜中世界,爱丽丝所遭遇的一切都变得稀奇古怪,而且令人感到一种难以言状的可怕又可笑的魔力作用和某种滑稽的恐惧感。这正是人们在卡夫卡的《变形记》《审判》《城堡》等作品中感受到的气氛。正如马丁·加德纳所列举的卡夫卡的《审判》《城堡》与“爱丽丝”小说之间的相似之处:卡夫卡笔下的审判相似于《爱丽丝奇境漫游记》中由国王和壬后把持的对红桃杰克的审判,发生在《城堡》里的事情相似于“爱丽丝”故事的国际象棋游戏,那些能说会走的棋子对于棋赛本身的计划一无所知,完全不知道它们是出于自己的愿望而行动,还是被看不见的手指摆弄着行走。

在卡夫卡的《审判》中,安分守己的银行经理约瑟夫·K在一个晴朗的早晨突然被无缘无故地逮捕了。对他的指控是莫名其妙的——不仅他本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弄明白,而且连奉命前来逮捕他的警察也不明白。K先生为了洗刷自己的罪名,多方奔走但却申诉无门。在庭审期间,K先生慷慨陈词,力辩清白,同时抨击司法的不公与黑暗,但大厅里灯光昏暗,里面的人群似有似无,犹如梦境一般,K先生虽耗尽全力,但收效甚微。K先生最终还是被判处决,成为冤鬼。主人公所经历的这种噩梦(梦幻)般的境遇与爱丽丝奇境世界里发生的情形非常相似,只是更加阴沉可怕而已。在小说《城堡》中,主人公是一个叫做K的土地测量员,他打算到城堡去找工作,便首先来到一个由城堡所管辖的村庄。第二天,K先生就向位于高处的城堡走去,但就是走不到前方的目的地,疲惫不堪的K先生在暮色降临时只好返回村庄。而在卡罗尔的镜中世界里,爱丽丝向不远处的山坡走去,打算到山顶上俯瞰一下她路过的花园,但无论她如何努力,走来走去总要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而当爱丽丝要走近红王后时,她也无法从正面接近她,而必须向相反的、远离王后的方向行走才能走近王后。这种爱丽丝一卡夫卡似的梦幻迷宫具有深刻的艺术感染力。

此外,在卡夫卡的《变形记》里,人们也能发现似曾相识的变形体验。某公司的推销员格里高尔·萨姆沙一天清晨从令人惶恐的睡梦中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由人蜕变为一只巨大的甲虫,不禁感到恐惧至极。他不仅身体变了形,声音也变得尖细可怕。他的家人一开始对此感到震惊和恼怒,但不久就适应了这一变化,把他作为一个耻辱关在房子里。人们在《爱丽丝镜中世界奇遇记》第三章“镜中世界的昆虫”中,已经见识了这种人与昆虫之间的互换体验,尤其是那只声音微弱,只能在爱丽丝耳边说话的小蚊子,还被批评家看做卡罗尔本人的影子。它唉声叹气,希望爱丽丝善待自己:“我知道你是一位朋友,一位亲爱的朋友,一位老朋友。你不会伤害我吧,虽然我只是一只昆虫。”至于卡夫卡笔下的大甲虫,人们能够从中察觉到资本主义社会的小人物所遭受的孤独和无助。

从爱尔兰作家詹姆斯·乔伊斯的《芬尼根的守灵》里出现的关于“道奇森”的意识流动,读者不难看出卡罗尔的梦幻叙事对乔伊斯两部意识流小说的影响。从整体结构上看,《尤利西斯》可称做“布鲁姆都柏林漫游记”,它讲述了主人公布鲁姆清晨离家后一整天的漫游;而《芬尼根的守灵》则更进一步,表现的是酒馆老板叶尔委克及其家人的一夜惊梦,相比之下更加离奇怪诞。在《爱丽丝奇境漫游记》的开端,爱丽丝跳进兔子洞后慢悠悠地往下坠落,感到孤独的她为了打发时间便自言自语地叙说起来,这可以看做一个生活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小学生的意识流动。《尤利西斯》的主人公布鲁姆就像传统童话故事中的主人公,在人生困境的推动下离家出走,所到之处、所见所闻无不触发其联想和想象,这些所想所思通过主人公的内心独白成为流动的意识活动.演化为漫长的内心旅程。在《爱丽丝奇境漫游记》的第九章,当假海龟含泪述说自己的身世时,他告诫爱丽丝:“决不要想象自己会成为不是别人心目中觉得你应当是的那种人你过去是什么样的人或者可能是什么样的人也可能就是别人心目中觉得你不应当是的那种人。”这样的语言表述也带有典型的意识流的特征,人们可以在《尤利西斯》中读到大量似曾相识的以内心独白形式出现的段落。当然,人们可能会指出,在《尤利西斯》中最典型的是最后长达四十页没有一个标点符号的文字,表现女主人公莫莉躺在床上处于半睡半醒的迷糊状态:意识中回忆的闸门敞开了,往事像流水一样涌现出来,同一个“他”一会是情人,一会又成为丈夫,一会又指某个认识的男人,一会又指明天可能会来的年轻人斯蒂芬等,把昏睡中的意识流推向高潮。

爱丽丝进入兔子洞和镜中世界后,遭遇了难以理解的荒诞事件和滑稽可笑的人物,领略了各种逻辑颠倒的奥妙和玄机。难怪布赖恩·奥尔迪斯这样论道:“卡夫卡的两部重[来自www.Lw5u.com]要小说《审判》和《城堡》所创造的世界,与斯威夫特的世界或者刘易斯·卡罗尔的世界一样连贯,一样富有创意,而且是如此奇崛傲立,以至于成为被一大批专著阐释的对象。”如果说传统的童话叙事特征是通过自然随意的方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讲述那最异乎寻常的遭遇、最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神奇怪异之事,那么这种独特的以实说幻、以真写幻的叙事模式在两部“爱丽丝”小说中获得了新的发展,成为蕴涵着现代性甚至后现代性因素的叙事模式。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现当代英国童话小说研究”(08FAVW003)成果之一

作者:丁素萍,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舒伟,天津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

编辑:孙明亮mzsulu@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