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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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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癫狂 右清新
发布时间:2018-02-08        浏览次数:49        返回列表

福建 潘向黎

提到张旭,大多数人的反应是:书法家。他确是著名书法家,尤以狂草著名,世称“草圣”。他和怀素,几乎成了“狂草”的代名词。张旭,字伯高,吴郡(今江苏苏州)人。曾任常熟尉及金吾长史,故又称“张长史”。他“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新唐书·艺文志》)。朋友们皆知他“兴来书自圣,醉后语尤癫”(高适:《醉后赠张旭》),如此狂放而近“癫”,故时称“张癫”。杜甫在《饮中八仙歌》中这样描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李颀也说:“张公性嗜酒,豁达无所营。皓首穷草隶,时称太湖精。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兴来洒素壁,挥笔如流星。”这些富画面感的诗句将一位狂放不羁的张旭留在了人们心中。而他[来自www.lw5u.Com]的狂草,也是纵逸恣肆、左弛右鹜,有急风旋雨之势,兼不可端倪之变。

草圣也写诗,他的诗,是否同样狂放?张旭诗不多,《全唐诗》仅录存了他的六首绝句。

小时候,我们全家一度挤在父亲的单身宿舍里,环境自然是逼仄而寒素的,唯独墙上挂了一幅字,是父亲的同事、老朋友周斌武先生所书:“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周伯伯秀劲的笔力,疏朗的布局,很好地传递了诗的意境,我虽然懵懂,更不知道其中用的是《桃花源记》的典故,但也隐隐约约感到那是另一个世界,常常坐在床上,对着这首诗出神。

这首诗,正是张旭的《桃花溪》。它就是一幅山水画。画上有隐隐约约的一座桥,朦胧飘动的野烟,清澈流淌的溪水,水边突出的石头,水上终日漂流的桃花花瓣,似乎从流漂荡的渔船,问讯的旅人和渔夫,还有那也许马上就能发现但又迷离恍惚的山洞。那个山洞不比寻常,那是世外桃源的入口:“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陶渊明:《桃花源记》)眼前便是那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人人劳动,平等自由”(语出朱东润主编《中国历代文学作品选》题解)的美好世界。王维也有一首取材自《桃花源记》的长诗《桃源行》,复述了那个故事,结尾也归于优美的恍惚:“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王维用了三十余句(也许因为当时王维只有十九岁,此诗并不能体现他的最高水准),而张旭只用了四句,便轻松抵达同一境界,而且更空灵而余味不尽。

重读这首诗,仍觉得犹如仙境,但更惊叹于作者和如此画境相呼应的内心的静谧。这样优美的风景,这样清静的心,互相靠近,融合为充满静气的一体。所谓的“天人合一”,是否就在其中微笑?

张旭还有一首“以巧于构思、善于立言见称于世”(羊春秋语)的《山中留客》:“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人云深处亦沾衣。”客人来到山中,本想好好欣赏山中春景,可是天气不作美,[来自wwW.lw5u.com]客人担心阴雨湿衣就打算回去,诗人诚心留客,先说:春天的山中美不胜收、生机盎然,不要因为天气有点阴沉就要回去嘛。可是本来就是天气难料的春天,加上已经有了阴云,诗人不能肯定不会下雨,这样如何消除客人的疑虑呢?诗人干脆换一个角度:这是山里,即使是晴朗的日子,游山走入云深之处,水汽和露珠还是会沾湿你的衣服的。也就是说,入山难免沾衣,而无论阴晴,山中自有妙趣,值得好好领略,而不必在乎衣裳是否沾湿。以“反弹琵琶”的手法,写出了山中之美和留客之诚,并且隐约透露了一种旷达洒脱。

关于“沾衣”的描写,刘长卿的“细雨湿衣看不见”(《:送严士元》),也被称道为观察入微、下笔精细,但比起“入云深处亦沾衣”,就似显直白了,想象的余地也少多了。刘长卿的“湿衣”是写实,而王维的“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则是极富诗意的幻觉,虽完全是“虚”,但惟其如此,才将初冬山中景色,写得极美而传神。回头细细玩味,张旭的“沾衣”当属半实半虚(半真半幻),除了水汽和露珠,未尝不暗指枝头欲滴的青翠和满目苍翠的山色。

因为“张癫”的印象先人为主,读张旭的诗会感到微微的惊讶。他的诗,了无癫狂之处,恰是一派明净清新,空灵雅致。左癫狂,右清新,构成一个完整的大艺术家,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