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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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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写善画是高莽
发布时间:2018-02-08        浏览次数:53        返回列表

鲁光

高莽的大名,最早是读画知道的。他画人物肖像很有一手。许多文化[来自www.lW5U.com]名人的速写头像,都出自他的笔下。

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美术编辑古干不止一次向我推颂过高莽其人其画。从他嘴里,我才知道高莽先生是权威刊物《世界文学》杂志的主编。直到1996年底在京西宾馆参加中国作家协会第五届代表大会时,我才结识高莽先生。

真有缘分!开大会时,我们坐在一排,而且是挨着坐。高莽个儿挺高,头发浓厚,眉毛粗黑,高鼻梁上架一副眼镜,随身带着纸和笔,但不作记录,而是不停地画这个人画那个人,画得很娴熟,速度也很快,不一会儿就画得一幅。我这个人与他有同样的毛病,开会时老爱悄悄练笔,画这个画那个。就在高莽画别人时,我草草几笔为他画了一幅速写。高莽发现我画他了,非要看一看我的这幅画。看过之后,他很客气地说:“签上名,送给我吧!”我斗胆签上自己的名字,将画送给了他。

“我也给你画一幅!”他说。

让这位出了大名的高手为我画一幅,心里是高兴的,我将头稍微往他这边歪了歪。他侧过身瞧着我,瞧一眼,眯一次眼,几分钟时间,就画成了,签上名,送给了我。这是头一回得到一幅名家画我的速写。

高莽给我寄来了两本书:《域里域外》和《四海觅情》。这两本学者随笔,游记,附有他的不少速写和人物肖像,拿起来就放不下。于是,我给他打了电话:“高莽兄,你写得这么多这么好,文字部分我得慢慢看,插图已一口气欣赏了一遍……”

高莽说:“我这里还有几本书想送给你,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有呀!我去你家取。我也想送几本书给你,请你指教。”我决心去他家看望他。

他的家就在中国画研究院附近,那一带我挺熟的。我不费劲儿就找到了他家。他的家给人的头一个印象就是:挤。他把门打开之后,我差一点挤不进去,因为过道上尽是画。他的卧室墙头的一个镜框里,装着十多幅外国名家给他画的肖像。最珍贵的恐怕是《战争与和平》和《静静的顿河》的插图画家威列依斯基和著名漫画家尼克塞等人为他画的肖像了。这间屋与其说是卧室,倒不如说是资料库。一张单人床,床上方支着一块大板子,板子上是堆积到房顶的各种纸箱和书籍。

客厅本来就不大,一张餐桌(兼作画案)几乎占去了一半,一个长条硬木沙发又占去了一大块。沙发对面靠墙处,放了一个书柜,塞满了各种图书。高莽说:“今天你来了,我收拾了一下,要不更拥挤。”

客厅里,最引入注目的有三样东西。

第一样东西,是沙发对面墙上高悬的一幅字:“人贵有自知之明。丙辰年十月廿五日莽儿五十,母书,八十有三。”

高莽说:“我母亲是文盲,活到一百零二岁,前年过世了。这是我五十岁时,她赠给我的。”

第二样东西,是挂在进门左侧墙上的十多幅别人为高莽画的肖像。这些画都出自朋友之手,他一律珍藏着。

第三样东西,是靠窗的几盆花草。两盆的叶子翠生生的,绿得可爱;一盆是黄灿灿的,好像是干枝花。一黄一绿,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他抱出七八本厚厚的肖像画。我翻阅了一遍,齐白石、梅兰芳、茅盾、巴金、夏衍、老舍、冰心……几乎我所知道的文化名人,他都画过。肖像画的资料分成了几大类,整理得有头有绪。

这天,高莽兴致挺高,说:“我给你画一幅。”我遵嘱侧坐着,他聚精会神地画着。画成后,我发现他把我画得比我本人年轻了,也画得比本人俊美了。他知道我属牛,让我正对着他坐。他说:“你眼睛有神,我再给你画一幅,就画你的这双眼睛。”画成后,我发现此幅比上一[来自WWW.lw5u.com]幅更具神韵。他让我为第二幅题字签名。

头一幅原作,他签上名送我了。第二幅,他说,他要用毛笔和宣纸画一幅寄给我。珍藏对比鲜明的两幅肖像画,实在太有意思了!

1999年春,高莽在电话里说他很喜欢我的画。我经不起他的赞扬,头一天晚上就找出一本画册和一幅画,签上名,盖上章。拜访他时,我冒昧地送给了他。我在画册的扉页上题了一句话,“班门弄斧了,请高莽兄教正。”

一聊就是四个多钟头。虽然我未戴手表,但高莽家的挂钟每隔一个钟头就会报一次时间。高莽向我解释:“前年我爱人双目失明了,这是给她报时呢!”

我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前几年,他的一个哥哥死了,老母仙逝了,妻子又突然失明……悲痛自然是悲痛的,但悲痛并未压垮这位刚毅的“红色汉子”。妻子生日那天,他扶她去公园,精心地为她拍了好多张照片。从照片看,她的双眼好像没有瞎,她正与他进行情感上的交流呢!

前些年高莽搬到东三环边住了,离我家挺近,我们的走动就多了起来。

每回去他家,我们都谈画,都画画。有一回,他在床上铺开一张四尺整纸让我为他画像。我犹豫再三,即兴涂了一幅水墨肖像,还在衬衫衣领上涂了红色,在紧闭的双唇中间也抹了一道红,为此画添了一点亮色。空白太多,我便题了一大堆字。

高莽将此画挂在墙上,多日不拿掉。我心里不安,就依据他送我书中的一幅速写,画了一幅水墨小品。两位年迈的夫妇,相互搀扶着漫步在秋林中。红黄色的秋叶,缤纷飘落……我为此盈尺小品起了一个名,叫“秋”。在我作画意识中,那高大的男人便是高莽,他扶着的老太太便是他的“双目失明”的夫人。秋林中回荡着这对老年夫妻的恩爱曲。我被高莽老夫老妻恩爱如初的情景深深感动。画中寓寄着我的倾慕和敬佩之情。

此后,我多次拜访过高莽。只见此幅小品一直挂在他客厅的墙上。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幅画。

结识这么一位大家,而且成为忘年交,绝对是我此生之大幸。在灿烂的光环下,站着的其实是一位谦虚得无法再谦虚的文化老人。他在送我的书的扉页上题了这么几行字:“鲁光大哥、大师、大得极可爱的人物,请不吝赐教。”

巨大的反差,成了一种深情浓浓的大幽默。太折煞人了!但这种大谦虚、大幽默,正是高莽人格魅力之所在。

(选自鲁光:《近墨者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