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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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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与夜街的凉暖
发布时间:2018-02-08        浏览次数:48        返回列表

肖开愚

1985年一个干燥的春夜,我离开医院的办公室感觉烦乱,喉咙烧烤着穿过漆黑的窄巷,到家发现鼻血湿透了衣服。深夜雨至,止血无效,我涂下了我的第一首诗。那些年从头到肛门常常生病,总出血,写诗一半是自选的谵妄症。我身体禀赋不错,不然经不起种种疾病的始终侣伴,我想我写诗属于加入病魔,但没想要统帅迫害,更谈不上自我治疗。

写诗开初十年我跟创造诗歌纪元的很多风云人物交往颇深,但不曾说起自己的诗歌认识。说什么都是顺便应景。我有些害羞,把谦虚看成批评方法,而且自估诉诸分析的情景交织的口语短制不合时宜。我以为我早期作品的语言具有现代性的为人焦虑,但被社群情感的辨认模式含蓄住了;我是农村出来的,不敢想象文化身份的选择与社会政治立场断然分离,正是为此,花了一些功夫去读传统,企图理解来历;当时舆论鼓励否定价值、取消意义和纯粹修辞,归宗公孙龙吧,我顺势把我的幼稚当成世故。现在看来,杜绝本土思想资源及其允许的知识框架,研发适用的当代诗歌写作方案或当代诗歌的意义取得策略是不现实的,我们在不现实的文学现实中煎熬过很多日夜。

我在县城行医大部分时间住在无法修补的漏雨的房子里,后来在成都和上海的住处也都极小,所以在去德国以前写的基本是街道上的故事。那时我甚至认定室内的苟且种种不能人诗。连煮饭、排泄和好些时候睡觉都在露天,街道和郊野自然成了运筹思维的烛幽空间,那时我每晚要在街巷和山溪间狂走至筋疲力尽。为行人、橱窗和店铺里的运动着迷,为人和地点发明理由,为潮流起落搭配冷嘲热讽与无动于衷的心理变故。回想起来,我的世界凉暖多从街道感知,探索自我所在与文字伦理重叠的时刻不光有意无意地仰仗着,其实将其多多少少反射回去才比较安心。住房问题解决以后,积习已限制眼界,一遇街道便像老友重逢,精神为之协调。我似乎了解街道[来自wWW.lw5u.coM]的舞台性和街道上的表演性,就此也知道一点写作的局限性,对幽暗的来处和去处心存恐惧。

我到了谅解的年纪了,诚实说,我一生没读到几首心悦诚服的诗作,在社会问题发作阶段献身语文,我也没摸索出几个神气的句子。世上没什么了不起的人,也没什么惭愧的事业,我生在山陲,第一次爬上山顶四顾渺茫就对登顶意志大不解,遂把生与死的目标定在山坡,想有个上下瞻顾、暖凉间来的村社中的位置;最近,这个理想也动摇了。这次选的多是旧作,把山坡二字放到标题中作个纪念,实在是对山坡有所请求。山坡是老家骑龙庙山的脸盘、鸡胸与部分鼓腹,父亲有时从山脚上去串门、看田或者扫墓,偶尔停在下坡路上打电话,用喂鸡或唤狗的昵声叫我莫写至少少写。我口是心非地答应他,他的家教是不得打扰别人。我正写我的最后一首,大约要花十二三年,还要好好地打扰一次。

我的诗歌观念不大新颖,是在摆脱我的诗歌英雄的过程中一点一[来自wwW.lw5u.com]点认可到和清理出来的。我的困难始终是为时代的分离性和就在我们身上的爆炸点的多次引爆找到解释,理解的随即过时常常是写作活动不能止步的主要原因。我曾在别的地方讲到过对制度、当代性以及澄清处境的伦理建设的意见,但我把自己看成是与所有人分享突破一切礼法禁忌的欲望怪兽种族中的当然一员,能够在地区性的创世之丑和恶中感受到清新,一种真实的崇高感。我并不厌恶那些无足轻重的伪善说教和伪饰的美学,它们就像主张饕餮的饭店门口的假牌坊和实行群婚的洗浴中心门口的西方神像,向财富的积累速度贡献疲惫的花边。有时我也发些同样的哀叹,因为积累财富的野性冲动显然要被享受生活的文质冲动所取代,一旦经济走上下坡路,保证彼此互不干扰的民主制必然要在东方固定我们的社会分层。我不加入不分青红皂白地否定能量的诋毁合唱,不等于放弃批评立场,只不过选择站在更大格局中的更多受益面而已。有了这个负担,走在街道或者山坡,置身于利益纠纷,就不可能做单纯的语言爱好者;我不羡慕不朽,我相信生命是靠必死性证明的,构成处境的种种关系的代谢进度像催肥素一样把死亡养成庞然大物,却也整体地消除着其黑暗之恐吓。

因此,具有了坦然的心情,就只能雕琢曲尽坦然的形式,完成与流动着的内容的汇合。

2012年12月2日于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