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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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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8-02-07        浏览次数:48        返回列表

北京 钱理群

我读到一篇好文章,作者是南京师范大学附中语文组的周春梅老师,发表在《名作欣赏》2013年第6期上,题目是“‘我就是一首诗’——现代诗教学手记”。这是我期待已久的,因为我写过《假如校园里没有诗》,对当下中国中小学教育中诗歌教育的缺失,感到忧虑。但我也只能说说而已。现在第一线老师发言了,而且一开口就拿出了如此成熟的教学[来自WwW.lw5u.com]案例,让我既惊喜又感动,并立刻产生一种冲动,要向更多的中学老师,向关心诗歌教育与诗歌命运的朋友,推荐这篇文章,以分享其中“浓得化不开”的诗性——不仅是诗歌本身的诗性,更是教育的诗性,我们自己生命中的诗性。

周春梅老师的这篇文章,最吸引我的,有三点。首先,这是“现代诗”教学札记。这恰恰是当下语文教育中的最薄弱的,也是争议最大的环节。诗歌教育本来就处于边缘位置,而人们对中学诗歌教育的理解与实践又局限在中国古典诗歌的范围,不但选人教材的现代诗只有寥寥几篇,而且在一些教师心目中,现代诗有没有价值,要不要教,能不能教,都成了问题。因为高考作文规定不得采用诗歌文体,诗歌写作几乎完全排除在写作教育之外。对这一切,我们都习以为常了;现在读了周老师的文章,才突然醒悟:忽略了现代诗的教学,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我们因此失去了用最接近、最能触动作为现代中国青少年的中学生的心灵的形式,去“唤醒学生潜在的‘诗性气质’与‘哲学困惑”’的机会!这本来是诗歌史的常识:人们之所以要在古典诗歌之外,创造现代新诗,就因为我们是“现代人”(现代中国人和现代世界中人),有异于古人的现代思维、现代情感方式,需要有一种与之相适应的现代诗歌形式来表达我们自己。当然,古诗中的经典之作,由于其直抵人的性灵深处,因此具有超越时空的永久魅力。而且如我在一篇文章里所说,“中国旧体诗的定型化的形式与特定的情感方式之间,已经建立起了相对稳定的密切联系”,现代人在特定的情境下,一旦进入和旧体诗相对应的“情感圈”,就会身不由己地与旧体诗发生共鸣,甚至产生写作旧体诗的冲动,这也是旧体诗欣赏与写作今天仍有活力的重要原因。但是,旧体诗的表现功能又是有限的,“在表达现代人的更为复杂、紧张、变化节奏更快的某些思绪、情感方面,旧体诗的表现力比之现代新诗,是相形见绌的”(《二十世纪诗词注评》序)。对于生活在现代大都市或城镇里的青少年,他们敏感于现代生活的急剧变化,其内心的悸动,或许是更适合于用自由诗体来表达的;而我们成年人.包括我们的许多老师对此却茫然不知。周老师的成功试验是一个及时的提醒:她轻声吟诵“当我说‘寂静’这个词,/我打破了它”的诗句,“少年的眼睛像星星一样闪亮”那一刻,老师与学生都找到了打开心灵的通道,也共同享受了现代诗的特殊魅力。

周春梅老师的试验,还打消了我和许多老师的疑虑:现代诗的阅读和写作,是能够教的吗?周老师说,她最初也是多有犹豫的,这确实是一个极富挑战性的教育课题,需要很大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周老师依靠她对现代诗深切的爱和感悟,以及对学生内在的诗性的信赖和理解,“发挥想象,寻求突破”,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在她的努力下,现代诗的阅读与写作,成了具有可操作性的教学艺术,最关键的一步,终于迈出。据周老师的介绍,在诗歌阅读方面,她尝试了“阅读法”(其中特别有创意的是“一人一行法”、“倒读法”),“拟标题”以及“引导学生提出问题”等方法;在诗歌写作教育上,她更创造了“和诗人一起写诗”的方式,从续写到摹写,到同题另作,再到贯通其他文体、其他艺术形式的创作,这都极大地激发了学生对现代诗的兴趣和探索热情,更空前地诱发了中学生潜在的诗性和对现代诗的理解力与创造力。周老师文章中对这些教学经验的总结,或许是第一线老师们最感兴趣的,但在我看来,或许更应该重视的,是具体操作背后的教学理念。周老师提出了三个关键词:一日“唤醒”,诗歌阅读、写作教学的基本目的,就是要“唤醒学生的诗心”;二日“新鲜”,无论诗歌阅读还是诗歌写作,都要紧紧抓住“新鲜的诗思”,因为“诗最重要的本质,也许就是给我们以新鲜的视角重新观察、感受与思考世界;从内容到表达,都应当与众不同”;三日“敏感”,诗歌阅读、写作训练,最关键的环节,是要培育学生对诗的“语言、意象、情绪、思维的敏感,进而延伸至对其他文体写作的热情,对生活的敏感”。这都点到了要害,并且还有展开、发挥的巨大空间,有待于周老师和其他老师的继续试验和创造,重要的是路已经打开。

最后,我要说的,也是我最感兴趣的,是文章结尾特意引述作家筱敏的一个观点:“一代人和一代人看着区别很大,简直处处都起冲突,但拉长几十年再看,其实也就是流风的一点不同,越往深处,同的东西越多。毕竟人的精神和情感是千万年积淀下的,不说是沉积岩,也是珊瑚礁,变幻的不过是水草和水面的泡沫而已。”周春梅老师说:“我认同这个比喻。对世界与自我的哲学性的惊异,深刻而高贵的诗性,潜藏在不同时代的每个孩子的心灵深处。”这里所讨论的,已经不仅仅限于诗歌教育,而有着更为深广的教育学的意义。它认定,教育的根是植种在我们的学生(受教育者)的心灵、人性的深处的;而这样的人的本性,又经过干百年教育的积淀,已经形成了稳定的人的精神和情感,可以称为“少年精神”或“青春精神”,作为一种美好的人性的基因而代代相传下来,潜藏在不同时代的每一个孩子的生命里。作为周老师任教的南师附中的老学生,我曾经指出,附中的教育传统,就是对潜藏在学生生命里的少年(青春)精神基因的开发、培育和升华,形成自觉的青春精神(少年精神);其主要内涵是:“对明天(未来)的美丽想象,对理想的执著追求,对彼岸世界的终极关怀,由此焕发出的内在与外在的激情,生命的活力,永不停息的探索精神,永远不满足于现状的不断破坏与创造的欲求。”(《愿老师与母校青春常在》,见《语文教育门外谈》)不难看出,周老师这里所说的“对世界与自我的哲学性的惊异,深刻而高贵的诗性”,就包含在这少年(青春)精神里。不可否认,近十年越发不可收拾的应试教育,已经将这样的少年(青春)精神几乎摧残殆尽,这不仅是当下中国教育危机的本质所在,也是我们这里讨论的诗歌教育危局的基本原因。但我们能不能因此而陷入无可作为的虚无主义呢?至少周老师们,是不甘、不愿如此的。于是,就有了她在这篇文章里所提出的要重建对“潜藏在每个孩子心灵深处”的美好的人性,也就是少年(青春)精神基因的信心,重建对教育的信念:基因永在,教师就有了用武之地,教育就永远有可能和希望。她诗歌教育的经验也证明了这点:一经她的点拨,孩子长期沉睡的诗性就被唤醒了;一旦唤醒,又焕发出了多么灿烂的诗歌创造活力啊!而如周老师所说,“在诗歌里浸润过的孩子,到老了,气质也不会猥琐”:这是会惠及学生终生的啊!这是不能不让人感慨系之的:孩子在生命的起点上,能不能遇到周老师这样的善于通过诗歌教育等手段,唤醒美好的生命基因的教师,是会影响他一生的发展的。于是,周春梅老师在文章最后发出的呼吁,在我的感觉里,就具有了振聋发聩的力量:“作为教师,我们如果不能将其唤醒,擦亮,至少不要蒙蔽甚至扼杀了那最珍贵的灵性。”

2013年7月27 日-28日急就

作者:钱理群,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

编辑:孙叫亮mzsulu[来自WwW.lw5u.com]@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