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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放美的钥匙——谈《暗恋桃花源》中的“间离”因素
发布时间:2018-02-07        浏览次数:40        返回列表

北京 陈晶

1986年,赖声川的话剧《暗恋桃花源》首次公演便红遍岛内,引发了观剧狂潮。在近三十年的不断演绎中,《暗恋桃花源》依然以独特的艺术魅力吸引着广大观众,而其中的“间离”因素,正是构建其时空交错的结构和突出其对立互动张力不可或缺的因素。生动夸张的表演,意蕴丰富的剧情,形式混乱而内在平衡,“间离”因素的反复出现,给这部话剧增添了无穷的艺术魅力。借着“间离”因素的引导,观众穿梭于戏剧时空内外,观众参与了戏剧的解构,同时又完成了戏剧的建构,而这种荒诞的体验更是迎合了大众的审美心理,带来了与众不同的审美体验。

《暗恋桃花源》可以说是一台戏,也可以说是两台戏。《暗恋》讲述的是被时代拆散的恋人的故事。20世纪40年代的上海,来自东北的江滨柳和来自云南的云之凡在战乱中相遇相恋,但又因战乱彼此失去音讯,后来两人皆逃到台湾却互不相知,以至于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年后,病人膏肓的江滨柳在医院里苦苦追忆着这段感情,还在报纸上刊登了寻人启事,最后两人终于在病房中相见,而时光已逝,无法再来,两人早已各自有了家庭,只空留惆怅。《桃花源》讲述的是因妻子不忠而误人桃花源的武陵人的故事。故事脱胎于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主人公老陶的名字似乎是对陶渊明的调侃。以捕鱼为业的老陶有着许多烦恼,既生不了孩子又打不到大鱼,有着漂亮的妻子春花,但春花却与商人袁老板私通。在袁老板的言语挤兑下老陶到有急流的上游去捕鱼,因此误人桃花源。在桃花源中,生活着面目酷似春花和袁老板的一对夫妻,他们总劝老陶“放轻松”,忘记春花和袁老板,在桃花源中好好生活。三个人在桃花源的生活轻松快乐,但老陶抑制不住对妻子的思念,又回到武陵,发现春花和袁老板早巳成家生子,但两人似乎没有当初偷情时的激情,而是总为了生活琐事吵吵闹闹。备感无趣的老陶再度踏上了寻找桃花源的道路。这两个故事一个现代,一个古代;一个是悲剧,一个是喜剧。然而,这样两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却在舞台上达到了高度的融合。《暗恋》这出现代悲剧和《桃花源》这出古代喜剧由于场地问题而同台彩排,向观众呈现了一场古今交错、悲喜交融的视听盛宴。而导演说戏、道具问题、女郎奔走等“间离”因素不断打断故事的叙述进程,甚至由于同台彩排还造成了两个剧组间台词的误接。如此多的“间离”因素,却成为了释放美的钥匙,不但让观众人了戏,同时又由于戏中戏《暗恋》和《桃花源》变成了旁观者。正是由于戏剧排练的不断中断,各色人物粉墨登场,此戏彼戏,戏里戏外,不相干的时空借由这些因素相互敞开,观众也从时空错乱的荒诞体验中得到了审美快感。

现实时空与戏剧时空的转换

许多看过《暗恋桃花源》的观众都有这样的体会:这部话剧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一部完整的话剧,不能从头到尾一直沉浸在戏剧时空中,而是随着剧情转换,自觉地在戏剧时空和现实时空中跳跃,而引导这一切的,则是话剧中的“间离”因素。话剧的背景是两个剧组在同一个剧场中争着彩排,既然是彩排,就为现实时空[来自wwW.lw5u.coM]和戏剧时空的转换提供了便利。

造成《暗恋》排练中断的主要因素是导[来自WwW.lw5u.cOm]演的说戏和与《桃花源》剧组的场地之争,因此从戏剧时空到现实时空的转换就自然合理地完成了。

话剧的开头,《暗恋》剧组首先登场,两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在上海互诉衷肠,云之凡即将回到昆明,恋人江滨柳和她约定鸿雁传书,来年再见。正当两人你侬我侬,观众为他们即将分离的命运忧心时,导演的上台说戏一下子打断了故事进程。“我记得当时……不是这个样子。就是不知道哪里不太对,不太对!”导演一开口,便把观众从《暗恋》的故事情节中拉出来。女主角争辩说,我们已经在很努力地想象当时的情形,可是我们没有去过上海,只能尽量按照您说的去做了。因为《暗恋》大部分的情节是根据这位导演的亲身经历来改编的,所以导演总是对女主角提出各种要求,认为“云之凡”是纯洁的代表,要她演得像一朵“白色山茶花”,反复强调“我记得当时……不是这个样子”。不顾女主角的争辩,导演一再强调要结合时代背景,把握当时的主人公情绪,甚至亲自指导男主角应该如何握女主角的手。这一番指导不但打断了故事的展开,也将观众引向一个现实思考:戏剧究竟是再现生活还是表现生活?如果说是模仿,是否原本生活的还原才是艺术的最高峰呢?导演让男女主角重新彩排,又把观众从戏外带回戏里。在重新彩排的过程中,“桃花源”剧组的人又到台上来布置背景了。

前面是两个年轻人的山盟海誓,后面是剧务人员的忙碌奔走,戏里戏外两个时空同时呈现,叙事进程再次中断。在一番争执后,《暗恋》剧组以去找管理员之名暂时让出了舞台。

于是观众们再度回到戏剧时空,但是上演的已经变成了古代喜剧《桃花源》。主人公老陶正因不育问题烦恼,却被与妻子春花有奸情的袁老板逼去上游捕鱼。夸张的动作、搞笑的台词让观众们笑声不断。《桃花源》剧组的第一幕彩排还算顺利,只是《暗恋》剧组导演手持租约强行中断了彩排。一番吵闹后,看似《暗恋》剧组占了上风,即将开始下一幕的彩排。此时故事并没有直接跳入《暗恋》的戏剧时空,而是安排了一个高呼“刘子骥”的时髦女郎上台找人。

寻找“刘子骥”的女郎分别和《暗恋》剧组的导演和《桃花源》剧组的顺子对话,在这里可以看作是一个连接,一座连接《暗恋》剧组和《桃花源》剧组的桥梁。从此,两个剧组所要处理的不仅是场地之争的问题,还加上了回应时髦女郎的问题。时髦女郎在随后两个剧组因为场地问题争执的时候不停地闯入,不停地寻找“刘子骥”,不停地中断演出进程,将观众从剧组的争吵中拉出来。这样一个和两个剧组毫无关联的“间离”因素,既连接了两个剧组,又让戏剧时空的转移产生了一定的中断。故事的进行并不是在《暗恋》的戏剧时空和《桃花源》的戏剧时空之间跳跃,而是通过时髦女郎徒劳无望的寻找将故事进程强行中断,把观众从剧组的争吵中直接拉出来,产生一种陌生的新鲜感。

《桃花源》剧组遇到的问题还不只这些,顺子把道具送错了地方,美工小林自作主张地设计了一个“留白”的布景,想要表现“一棵桃树从背景中逃出来”的感觉,遭到了训斥。伴随着这些“间离”因素,观众可以发现,无论是《暗恋》还是《桃花源》,都无法形成独立的、完整的、密闭的戏剧时空。伴随着一个个“间离”因素,戏里的时空被迫和戏外的时空对接起来。

悲剧时空与喜剧时空的互相开放

“间离”因素不仅让现实时空和戏剧时空不断转换,更是让在同一个舞台上的悲剧时空和喜剧时空对彼此开放,使得两部戏的时空相互交织。

空间互相开放的高潮是在《暗恋桃花源》的第五幕,《暗恋》剧组和《桃花源》剧组达成了协议:两个剧组一左一右,各自占据舞台的一半,同时排练,同台演出。在空间有限的舞台中,两个剧组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矛盾。《暗恋》剧组的江太太在推着江滨柳的时候一不小心撞上了《桃花源》剧组的道具石头。这一撞无意间成了两个剧组台词连接的契机。

两个不同剧组的演员各自说着自己的台词,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对方的台词牵着走,造成了台词的错接。身患重病的江滨柳在登了寻人启事后苦等回音,因此,护士计算着从登报到今天已经“五天了”。桃花源中酷似春花的女子不理解老陶为什么总是想家,劝老陶不要回去,于是老陶问酷似春花的女子,他来到桃花源“多久了”。护士的台词“五天了”和酷似春花的女子的台词“好久了”都可以作为老陶“多久了”这一问句的回答,而在后面的排练中老陶和护士两人的台词总能巧妙地连接在一起。护士劝慰江滨柳说“你还在等她,我看不必了耶”,老陶对酷似春花的女子说“我怕她在等我。我想看她愿不愿意跟我一块儿来”。护士判断云之凡不会来了,对江滨柳说“自从云小姐第一天没有来,我就知道铁定她是不会来了”,而酷似春花的女子觉得春花不一定想来桃花源,老陶则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她会来”。不同场景下的两句台词,在同台彩排的背景下也成了符合情理的一小段对话。老陶的台词一方面和酷似春花的女子的台词构建了一个剧场时空,另一方面似乎又和护士的台词一起,搭建了另一个剧场时空,这种复杂的情况不但影响了整个戏剧的形态,更扩大了戏剧的空间。《桃花源》剧组的人说着自己的台词、排着自己的戏,同时也关注着《暗恋》剧组的一举一动。《桃花源》剧组的袁老板劝老陶“没有事最好不要回去”,《暗恋》剧组的江滨柳坐在轮椅上吩咐江太太“这儿没你的事儿了,你回去吧”。同样是去留问题,袁老板劝老陶不要回去,江滨柳劝江太太赶紧回去。于是围绕去留问题,两个剧组的台词又接在了一起。江滨柳对江太太说:“这儿没你事儿,你先回去了。”袁老板对老陶说:“不要回去,回去只会惹事。”在江太太说完“我留下来陪陪你嘛”,江滨柳干脆对着袁老板说“你快回去吧”,而袁老板也不甘示弱地看着江滨柳说“我不许你回去”。两人说着符合剧中身份的台词,但又反映着自己的现实诉求,最后两人干脆借着自己剧中的台词对骂起来。

面对着看似混乱的戏剧场景,观众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角色的情绪波动和立场转变。当演员跨越了舞台上用石头堆起的有形的界限之后,两部本来不相干的戏,两个不相同的时空,借由演员的表演,从无关到互动,趋向统一。这正如中国古代的诗歌,两个意象并置,诗歌作者并没有直接点出两个意象之间的关系,而是把两个意象直接呈现在读者眼前,让读者自行想象。虽然作者没有直接说明意象之间的关系,但正由于如此,读者才能感受到意象并置所迸发的张力。犹如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一般,伴随着镜头的移动,呈现在观众眼前的并置的意象引发了诠释的无限可能性。在《暗恋桃花源》中,一个舞台被分割成两半,悲剧喜剧同台演出,演员们各自念着自己的台词却又观察着另一个剧组的举动。两个剧组不自觉地互相干扰成为了彼此的钥匙,各自的戏剧时空不自觉地向对方敞开,逐渐交融。这样悲喜剧同台的安排也形成了两个戏剧的并置,这样,观众通过自己的理解,感受到两个戏剧并置之间的巨大张力。

赖声川说过:“我的作品中一直有‘拼贴’的概念,其实剧场本身就是拼贴的艺术。《桃花源》有许多华丽的东西,不断掉下来,落在《暗恋》当中,《暗恋》的感觉、视觉、内容、思想,都是这些东西。”以彩排作为背景,悲剧和喜剧以及各种“间离”因素的大胆相拼也显得合情合理。

导演说戏、顺子挨批、女郎奔走、同台演戏,这一个个“间离”因素仿佛一把把钥匙,将真实与虚幻、现实与戏剧相互连接。《暗恋桃花源》带给观众的不仅是对于喜剧和悲剧的审美快感,更是时空错乱的荒诞体验。赖声川的剧场艺术究竟是要观众思考《暗恋》和《桃花源》提出的爱情谜题,还是想通过意象并置的手法激发观众更深的思考呢?“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戏剧的言说同样有无限的可能。

作者:陈晶,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占代文学与审美文化。

编辑:孙明亮mzsulu@126.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