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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作欣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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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里的《致橡树》
发布时间:2018-02-07        浏览次数:46        返回列表

江苏 张克中

摘要:在学生的阅读理解中,舒婷《致橡树》的爱情观、语言风格遭到质疑。而只有充分认识该诗创作的时代语境,才能理解其文学价值。教材选文,应从学习者接受的角度予以改进。

关键词:《致橡树》 爱情观 时代语境 教材选文

教材修订,要收入舒婷的《致橡树》,课堂上先试试看。

学生起初沉默,后来才有议论。我问沉默的原因,学生回答:“不明白诗人在做什么。”什么意思?学生又答:“这是一首爱情诗吗?如果是,诗人不懂什么是爱情;如果不是,诗是无力的。”再问无力的来由,学生说有力量的诗歌无须[来自Www.Lw5u.com]用断语和誓言,《致橡树》充斥着这类语言。

关于诗无力,课堂上我们没有扯得更远,对学生来说,这只是他们的阅读直觉,再讨论下去容易走向空洞,还是保留他们的这份直觉能力好了。我更感兴趣的是,学生以小小的年纪为何会说诗人不懂爱情。

学生说:平等的爱情是彼此尊重,这与做不做一棵树没有必然联系。做痴情的鸟儿为什么就不可以?一个人一生活在爱里,无怨无悔地只为对方为什么就不可以?其实一个人的爱情当只剩下为对方时就是为自己。裴多菲就说,只要爱人是条小鱼,能在浪花里快乐地游来游去,他愿意是那为爱人带来快乐的激流。

学生说:爱情中一个人可以做泉源、险峰、日光、春雨,这是多么幸福的事,爱不就是为对方带来快乐吗?不就是为对方带来温暖吗?假如双方皆如此想,这就是完美的爱情、平等的爱情。诗人为何要强调自己一定要做橡树近旁的那株“仿佛永远分离”的木棉?这样过分地强调要做一棵树,恰恰说明诗人内心对女性角色的不自信,在这样的不自信下,何谈两性爱情的平等?这样的不自信,再铿锵有力的爱情平等、人格独立宣言也没有意义。

学生说:不幸的是,诗人一面宣言平等、独立,一面又说“爱,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脚下的土地”,这不又复归了传统吗?

学生说:爱本身是不讲条件的,就像裴多菲自己愿意在爱中是废墟,为爱情提供营养,让常春藤般的爱人在自己身上攀援上升,真正的平等和女性解放是作为独立个体的女性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爱和生活,舒婷式的“木棉”不是平等,是执拗地站在爱的反面,为所谓的平等、仅仅是形式上的平等任性。

更有学生说:无法接受舒婷诗歌语言的战斗性,男人为何一定要像刀像剑像戟?女人为何要像火炬?生活就是生活,生活酸甜苦辣,生活有无数的矛盾与困顿,但人的生活不应该存在“寒潮”式、“风雷”式、“霹雳”式的战斗。

我站在讲台上,愣住了。

学生最后问我的态度。我沉默半晌,说:“我同意你们的观点。”学生兴奋。但我又说:“在你们拒绝这首诗的同时,是不是还应该尝试着去理解诗人表达情绪的时代语境和诗歌语境,如此,我们才能看到这首诗被流传和被接纳的合理性。”

我说,为便于讨论,我们只把《致橡树》定义为爱情诗。爱情,曾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是禁语。《致橡树》写于1977年,而1978年在一次诗歌座谈会上,还有人郑重地询问诗人艾青可不可以写爱情诗。20世纪80年代初,大学里还在禁止谈恋爱,到80年代中期我在读大学时,恋爱才被当作不支持不鼓励的事情,直到今天,中学生恋爱仍然是违纪的事。可是在1977年,舒婷写了被很多人视为爱情宣言的《致橡树》!这在当年,完全可以被视为小资产阶级情调而受到批判的。我们不可以强求一个生活在封闭时代的早醒诗人有很高的理性批判能力,面对时代语境,舒婷能[来自wwW.lw5u.coM]提出女性应有独立人格和爱情平等这些观念已经难能可贵。就是这首在今天被你们视为瑕疵随处可见的诗作,只是因为关切了人的表达,就在一个时代长久地感动了无数的人。在此之前,是一个在人的视野里无人的时代。你们能想象无人时代的可怖、人在内心世界里对温情的渴望吗?当年,诗人只是一个早醒早观察并极力思考和表达的青年,她真正的思想土壤并不丰腴。明白这一点,再参照具体的时代语境,我们就能理解舒婷。

舒婷所处时代的诗歌语境仍然是以政治和意识形态为旨归,作为意识形态的宣传工具,诗歌要具有昂扬的斗志和奋发的精神。考察北岛、食指、杨炼、梁小斌等诗人的作品,他们虽然极力表达与一个诗歌时代的距离,但依然无法摆脱战斗性和口号式的主流诗歌语言。从这个角度上看,诞生于1977年3月的《致橡树》,是不可能彻底摆脱主流诗歌影响的,尽管它有意断裂与主流诗歌的联系,摆出了与主流诗歌美学挑衅的姿态。

我在课堂上给学生介绍了诗界和学界对《致橡树》的两种判断。诗人西渡认为,舒婷和她的诗友们在“文革”后期和“文革”结束后一段时间逐渐觉醒,开始对当时的意识形态和不合理的社会现实进行反思,而成为最早的“反叛者”。这批诗人的“反叛”主要表现为对个体生存意义和精神自由价值的重新确认。他们“反叛”的过程是艰难的,不仅充满了焦虑和疑问,甚至不乏牺牲和苦难。《致橡树》除了爱情主题外,读者还应该看到这个“反叛”主题。尤其要注意的是,诗人的反叛意识在《致橡树》中是借助一种主流的革命话语来表达的,话语方式与实际内容之间存在一种背离。所以,诗中出现了充满意识形态暗示的意象群和个体诗学的意象群。西渡特别强调,那些时代主流美学的诗歌语言背后,暗藏着诗人独立的意识和情怀。学界关于《致橡树》的文学批评,声音较杂,在我看来,有一种声音值得关注。研究者认为,《致橡树》在诗人独立姿态的背后,其实有某种传统价值的复归,这是一种诗歌价值的抵牾。具体说就是,诗人极力表达她的新女性爱情观、带有启蒙色彩的知识分子独立自由观,但当诗人塑造出一个高大伟岸的男性形象时,之前努力抗争的新女性形象与独立自由的知识者形象瞬间遭到了解构。这种独立姿态背后的价值抵牾诗人并不明了。因此,这种声音判断舒婷并未从骨子里反叛她所处的诗歌时代。

学生问:“老师,您对《致橡树》的阅读态度是什么?”我答:“西渡太爱诗人自己,在舒婷时代,诗人的反叛和诗人的作品根本没有到达他说的高度,尽管有他说的那个意识。至于舒婷刻意以战斗的语言暗藏自己独立的情怀,更是一种美好的想象。我的认识是,《致橡树》在灵魂饥渴的时代让阅读者有了情绪的释放。就整个诗人群体来说,他们的价值与他们的缺陷都是明确的,舒婷是那个冰封时代开始变暖的诗歌符号。真正的文学经典,不论放在任何时代都能为人所感动。裴多菲的《我愿意是激流》不需要我们去了解一个时代的诗歌语境,阿赫玛托娃的《祖国土》也不需要,但《致橡树》却需要我们回到作品创作的时代才能理解它的合理性。这就是差距。”

由是,我又想到教材的选文问题,从学习者接受的角度,编选者仍有改进的必要,我们仍大有文章要做。

作者:张克中,江苏省锡山高级中学语文教师。

编辑:孙明亮mzsulu@126.com